迄今为止,至昨夜,苏青已拥有过很多身份。
譬如,他唱过戏,夺过魁,与人决过生死,打过擂,做过小店的伙计,当过黑店的掌柜,笑迎八方风雨,混迹黑白两道。
如今,又成了黑石的“首领”。
这一场接一场的,就像是做了个漫长而遥远的梦,时有旖旎,时有恐惧。
人生,何尝不是一场梦。
看来人生不到尽头,这梦就得一直做下去。
每个人都会做梦。
而肥油陈就在做一场噩梦。
夜已经深了。
转轮王已死,他心里好似松了口气,至少比起来,苏青要更容易相处些,有时候一个人但凡长得好看,还是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
尽管先前苏青差点要了他的命,但只要他没死,结果总是好的不是。
一旁的连绳脸色还很难看,那一刀尽管只为伤他,不为杀他,可他心底里仍旧是不好受的,伤口已经止了血,包扎了,他喝了口热茶,看也不看财迷似的数着钱的肥油陈,转身就想出门离开。
“我说你都活了半辈子了,怎么还这么执拗!”
肥油陈逗着笼子里的鸟,慢悠悠的道。
他们几人相识已久,虽说不是知根知底,却也多多少少了解一些,除了雷彬,谁不是孤家寡人的,做的是见不得人的事,活的也都见不得人,就像是孤魂野鬼一样。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往后,咱们也都不必要活的那么累,少了拘束,自由点,有什么不好的!”
连绳脚下一顿,鼻腔里“哼”了声,显得有些有气无力,然后拉开了们,准备走。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长街空旷,死寂。
可就在他准备出门的时候,他一双瞳孔忽然骤缩,本就发白的脸更白了,白的宛如没了血色,像是涂了层墙灰。
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夜色里,像是见了鬼一样。
冷风一吹,他一个激灵。
忙又缩身退到油坊,小心翼翼的合上了门。
肥油陈见他这副模样不由皱眉道:“你怎么回事?见鬼了?”
连绳却一动不动的凑在窗户下,眼神透过缝隙盯着外面。
肥油陈见到这副诡异的情形,不知为何也觉得背后凉飕飕的,连绳又岂是寻常人物,杀人无算,不惧鬼神,可如今也不知道瞧见什么玩意儿了,竟被骇成这样。
鬼使神差的,他也凑到了近前,就趴在门缝下偷瞧了一眼,就一眼,一张胖脸瞬间也没了血色,眼神也变得诡异起来,差点叫出声。
就见透过窗户缝,死寂冷幽的街上,此刻居然传来了一阵隆隆轰鸣,好像是转轮的转动声,这个声音对他们来说,简直再熟悉不过了,那分明是转轮王的转轮剑才有能发出的声音。
苏青回来了?
不可能,因为他们已经看见了这声音的源头。
那是一条身影,披着斗篷,戴着兜帽,一手握着转轮剑,一手提着盏孤灯。
看到这个人,尽管没瞧见面目,肥油陈也不免心中一突,几乎叫出声来。
“转轮王?”
他心中狂吼,转轮王不是已经死了么?他亲眼所见,而且还是亲自检查过,确实已经死了,胸口凹陷,五脏都碎了,能活得了那就不是人了。
可眼前这人又是谁?
见鬼了?
然后,他更是倒吸了一口气啊,就见那人缓步而来,像是个鬼魅一样走到街心,而且,长街两侧的屋瓦上,居然浮现出一个个眼神冷厉,残酷的身影来,俱是身着黑衣,蒙面露眼。
黑石杀手?
连绳与肥油陈下意识对望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眼里的那抹恐惧还有诡异,心里只是翻天覆地一般。
前不久刚死了的人,怎会又出现了?而且还有这些黑石杀手,又是什么名堂。
他们只觉得这一切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那人手心一抹,地上已多了三颗黑石。
终于。
那个转轮王打扮的人开口了,以一种同样沙哑的语气问道:“谁还没到?”
有人禀道:“彩戏师连绳,神针雷彬,戏魁苏青,还有肥油陈未到!”
听到这话,油坊里的两个人真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而且还是没醒的噩梦,难道先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肥油陈甚至有种摸一摸肩头的冲动,那里还中过一针,有伤,而且还觉得自己不是疯了就是傻了。
“你可说错了,肥油陈与连绳不是早就到了么?”
几乎同时,那些黑石杀手连同转轮王,无不是齐齐转过了视线,朝油坊看来,一双双冷森森的眸子,看的人亡魂皆冒,头皮发麻,像是一群鬼。
“逃!”
不假思索,连绳已顾不得伤势,飞奔着窜向后院,肥油陈浑身肥肉一颤,也是二话不说,扭头跟着他就跑。
不光是他们。
苏青这边也遇到了一件极为诡异的事。
他已回到了宣德巷,小姑娘这一夜怕是累坏了,心力憔悴,回来的路上趴在他背后就睡着了,又淋了雨,苏青想着煮碗姜汤,给她暖暖身子,祛祛寒。
可就在刚灭了炉火,准备把银铃喊醒的时候。
这门外忽然起了动静。
“冰糖葫芦嘞!”
“馄饨,皮薄馅大的馄饨!”
“枣糕,卖枣糕!”
……
苏青脸色慢慢变了。
大晚上的,外面的胡同里,竟然有小贩的叫卖声。
他丹凤眸子豁然一眯,心头已觉不妙,外面喊声大极了,大的银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