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氛绵密,雨丝很细。
就在这阴霾雨氛里,忽然亮起了一盏油灯,雨下的寂寞,灯火也亮的单调,长街古旧,一块块青石板上泛着冷寒微光,映着斜飘直飞的雨沫,置身其中,只让人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种寂寥。
脚下的路有尽头,江湖路是否有尽头?
可就在灯盏亮起的时候,这雨便不再寂寞。
街上,一个名叫陈记油坊的铺子还开着一扇门户。
“踏踏踏——”
骤密的脚步声,像是比雨还急,比雨还密,刷刷掩过了风雨,惊破了寂寥,宛如刀剑拽地,闷鼓急催,寂寥的人,也不再寂寥。
一只斑斓虎皮猫不知何时自屋檐下的小巷里窜了出来,可跃起的身子未等落地,已有一颗铁蒺藜嗖声打出,猫儿身上陡然溅开一团血水,沉沉坠地,落入雨泊,再无动静。
掌灯的人,是一个身披斗篷,头戴兜帽的男人。
转轮王。
他的气息很沉,很重,脚畔搁着具尸体,那是个上了岁数的女人,布衣木簪,人老珠黄,圆圆的脸上,涂着层白的有过分的脂粉,被雨一淋,就跟面粉被冲开一样。
“第几个了?”
转轮王垂着眼问。
一旁的肥油陈忙道:“第十一个!”
“半年来十一个暗手接连离奇身死,你不觉得出了什么问题么?”
“仇家?”
肥油陈的语气很是恭敬谦卑。
转轮王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哑声道:“这半年,咱们防的只是别人,没防自己人,何况她浑身只有一处致命伤,我猜测,一定是她认识的人陡下杀手,她一个杀手,你觉得会认识谁?”
肥油陈身子一哆嗦,惊疑道:“帮主的意思是自己人下的手?”
转轮王道:“有人不安分了!”
脚步声停,雨氛里,一条条黑影从四面八方悄无声息聚来,隐隐幽幽,像是化作一个个鬼魅,只露着一双双眼睛。
雨滴淅淅沥沥,众人无言。
又有人来,雷彬,他还是那副懒闲的模样,还有银铃,她如今作为连绳的传人,有资格,也有身份来。
“谁还没来?”
等了良久,转轮王都不耐烦了。
“苏青,他还没来!”
肥油陈忙道。
“瞎说,我这不是来了么!”
他正说着,说曹操曹操到,长街一端,已见个白衣身影缓足慢步撑伞行来。
“你来的也太慢了!”
肥油陈叱着。
苏青轻笑一声。“没办法,谁我生了这张脸,你倒想慢,可你那张脸怕是没有姑娘喜欢,身子骨怕也不行了吧!”
“你、”
肥油陈气的直瞪眼。
“他说的是实话!”
雷彬在旁不合时宜的插着话。
“够了!”
转轮王眸光只在空中划了一圈,从雷彬的身上开始,最后落到苏青的身上。
“今天召集你们,是因为黑石暗手接连殒命,你们都留意一下!”
苏青脚下不停,一直走到那尸体面前,看了两眼,不经意的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江湖子弟江湖死,做咱们这一行的,谁没个仇家!”
他说的很随意,也有些敷衍。
“轰隆!”
天空陡然响起一声雷鸣,像苍白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人间,也让所有人的脸都亮了一亮,
雷声甫落,苏青却眼皮微抬,瞄了眼头顶,“噗嗤”笑出了声。
这声笑,此时此刻,笑的可有些不是时候,有些刺耳,有些肆无忌惮。
转轮王沙哑着喉,问道:
“你笑什么?你觉得很好笑?”
苏青笑道:“不知道为什么,每每听到雷声,瞧见这雷雨天,我就在想,连绳要是这时候施展神仙索,会不会被劈下来,哈哈!”
这个笑话可真是一点都不好笑,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神仙索”的威名,那是用来杀人的,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
转轮王撩下了兜帽,露出了他那张脸,那张眼睑下垂,有些苍老的脸,他手中的转轮剑,此刻兀自响起隆隆声响,那个轮子在转,转的飞快,像是成了雷声。
所有人都看着苏青,没人说话。
等他笑完了,笑够了,才慢条斯理的迎上面前的那对目光,温和道:“呵呵,帮主您这疑心病可越来越重了,京城再大,那些个暗手总有遇上的时候,指不定谁起了心思呢,又或许,是您不满意,自己杀了他们想来试探我们呢?”
“苏青,你敢这么和帮主说话?”
肥油陈猛一抬头,厉喝道。
“得罪,得罪!”苏青不以为然的笑道:“我只是在就事论事,合理的想问题,何况我这一年来,可是天天都在亭子里唱曲儿,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去整那些弯弯绕!”
“也可以白天唱曲儿,夜晚杀人,何况杀手杀人谁会挑在白天!”雷彬这时候冷不丁搭了句话,他老神在在的坐着,眼睛眨也不眨,可就在说话的时候,他兀的笑了笑。
苏青点点头。
“言之有理!”
转轮王淡淡道:“这么说你承认了?”
苏青一扬眉。
“承认?承认什么?”
肥油陈瞅准时机喝道:“这些人是你杀的?”
苏青又撇撇嘴。
“我什么时候承认了?我承认他讲的有道理,又没说他讲的对,你们却这般等不及了要坑我!”
“你忘了你的身份,你也忘了我的身份,在我面前,道理从来都不是你能拥有的,我猜另一半罗摩遗体肯定在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