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是这样坐着的。
他双臂半搭在太师椅的扶手上,身子疏懒的向后仰靠着椅背,一手撑着脸颊,一手随意的拿捏着肥油陈适才未及收拾的密信,眸子微垂,浑浊孤寒的灯火下,手上晶莹剔透的血肉似闪烁着不可名状的光泽。
细长的影子被斜斜的投在了地上,随着拂进来的夜风不停摇晃。
像是瞧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他淡笑道:“我说呢,敢情这些全是各地官员做下的见不得人的勾当,被拿捏住了把柄,好赌的、好嫖的、还有贪收贿赂的,连别人娶了一房小妾都记录在册!”
肥油陈阴沉着脸,哪还有先前的和气,厉喝道:“苏青,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那人忽然坐直了身子,自阴影中露出脸来,不是苏青又是何人。
他只是随意一动,肥油陈却猛然一哆嗦,浑身肥肉抖颤,如临大敌,如见大恐,几乎跳了起来,就好似弹起的圆球,一个箭步忙将墙边的长剑抄入手中,才松了口气。
先前那人的惨烈死状可还历历在目,他就怕苏青突如其来给他这么一下。
“你声音太吵了!”苏青一抬眼,可马上又垂了下去,缓缓道:“我可没走,房顶风光不错,刚才坐了会,不凑巧,听到了你和转轮王的话!”
这是不凑巧么?
肥油陈眼神阴晴不定,就好像会变脸一样,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窗外夜色撩人,群星浩瀚,依稀还能瞧见远处秦淮河那些红楼画舫上挂着的灯盏,不远处还有阵阵犬吠。
肥油陈一点点的拔出剑,剑身在出鞘的时候,带起阵阵轻吟,他冷着脸,寒着声,道:“苏青,我告诫你,把手里的密信放下,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有的东西不是你能看的!”
苏青见他用剑指着自己,只抿了抿薄如剑的唇,若无其事的笑了笑。“你刚才不是说日子越来越难了么?要不跟我混吧!你看看他,自己的手下还要彼此防备忌惮,你说他会不会心里也对你有所怀疑?活的可真累啊,日夜提防,如履薄冰。”
肥油陈脸色更难看了,他叱喝道:“住口,你想要背叛黑石?”
“背叛?你这话可就言重了,我顶多只是想坐上转轮王的位置而已,或者杀了他,取而代之!”苏青说话的声音很轻,慢条斯理,漫不经心,有些从容淡定,有些遇事不惊。“你说,这能算是背叛黑石吗?呵呵,充其量我只是想背叛转轮王罢了。”
说的直截了当。
肥油陈凝目惊道:“你敢以下犯上?”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多余了,做都已经做了,说都已经说了,问敢不敢的还有什么意思。
他心中同时暗自警惕,苏青既然已这般开门见山,绝对不会允许他活着走出这扇门。
“哼,不要以为杀了几个软柿子,就敢在我面前狂妄,我替黑石卖命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既已撕破脸皮,肥油陈也没什么好说的,他也实在有些心惊于苏青的胆大。
见苏青正要放下密信,肥油陈眼底阴狠一闪而逝,抬腕抵剑,手中长剑已趁机锵然刺出,他可不会等到苏青拔剑,或是离开这张椅子,既然是你死我活的局面,当然要抢占先机。
“好歹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你这也太不讲究了。”
苏青一压扶手,脚下一蹬,椅子立时向后滑去,吱呀着发出一阵短暂急促的摩擦,在木板上留下几道浅淡的痕迹。
“亏你还是杀手,谁跟你讲规矩!”
肥油陈嗤笑一声,见苏青向后避开,一剑直刺到底,紧追不落,剑尖离苏青胸口只有六七寸的距离。
“咣当!”
木椅忽停,盖因已滑到窗边,贴住了墙壁,到了尽头。
“受死!”
肥油陈眼睛一亮,刺剑之势更疾更快,宛若一道白虹似的掣电。
可眼看就要将苏青一剑刺死在椅子上,一根带着扳指的手指,赫然自一侧翘了起来,然后轻描淡写的弹剑身上弹了一下。
笔直的剑锋伴随着一声清脆颤鸣,已被突如其来的力道带偏。
“那就陪你耍耍,不见棺材不落泪!”
冷淡的话语甫落,苏青已在剑身偏转的同时,轰然暴起,温和懒散的眸光陡然如若电闪,双手立掌如刀,身下木椅哗啦碎散一地,欺身而上。
他离椅而起的同时,双臂如鹤翼展开,一记可怕的手刀斜劈而下,划出一道骇人匹练。
肥油陈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凌厉劲风当下心头一惊,一剑被打偏,他边退,边横刃回削过去。
等停下,胸口上火辣辣的痛楚莫名,低头一看,锦袍上,竟然多出来一条长长的豁口,胸口皮肉绽裂,外渗着血液,真就像被劈了一刀似的。
以掌代刀,竟有这般可怕威能。
正自震撼,耳畔忽听轻笑逼来。
“看你能接我几招!”
这笑声从头顶而来,肥油陈眼前乍觉灯火一黯,凌厉劲风已到面前,激的他脸面刺痛不已,犹如被针扎一样。
定睛一瞧,那是一只拳头,右手攥拳打出,大袖飘飘,鼓荡飞扬,好似袖中有风云激荡,龙蛇游走。
“啪!”
空气中就像是炸起一声炮仗,刚猛霸道,骇的肥油陈脸色狂变,瞳孔一缩的同时,头皮一炸,整个人忙缩身避到一旁,但见这一拳之势有进无退,径直落在他身后的窗棂上,霎时木条震飞,木屑扬洒。
见对方一拳落空,肥油陈神情陡生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