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未化。
洛阳府外,一匹吐着热气的快马踏碎了满地的冰雪,更是惊破了城中寂寥,冲了进来。
“什么人?有什么事?”
甫一入城,立见雪地上人影闪动,拦其去路。
“我来找人!”
马背上传来了虚弱含混的声音,有点不清楚。
“你是谁?”
有人问。
“我是……我是李寻欢的结拜大哥……龙啸云……”
断断续续的话语,像是耗尽了马背上那人所有的气力。
“快带我去见你们帮主,李寻欢有危险……”
那人伏趴在马背上,鲜红的血水沿着鬃毛滴答落下。
青龙会帮众自是知道李寻欢与苏青的关系,也知道龙啸云的名字,虽有惊异,却不敢迟疑。
“带上他!”
……
幽静的府邸内。
寒梅朵朵,盛放如火。
白玉般的厅阁内,
苏青看着被人抬放到薄毯上的男人,这个已经没了人样的男人,眼神微变。
此人的身体已经残缺破烂,他瘸了一条腿,断了一只手,更是瞎了一只眼睛,一条狰狞刀伤斜斜劈下,非但砍瞎了他的眼睛,更是砍断了他的鼻梁,砍翻了他的嘴,还有下颔。
一张嘴,喉咙里便不受控制的涌出浓稠的血沫,如此惨烈的伤势,说实话,连苏青都看得心绪难平,太惨烈了,也不知道经历了何等惊人的厮杀,又该是如何的信念,支撑着他赶到了这里。
别说站了,他已动弹不得,嘴里一吐,居然还吐出来半只嚼的血肉模糊的耳朵,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的。
龙啸云。
这个男人居然是龙啸云,昔年“兴云庄”之主,李寻欢的结拜大哥,那个卑鄙无耻的男人。
“都下去!”
苏青吩咐着,走到龙啸云面前,伸手抵其胸口,但手刚落下,他眼神就变了变,抬指一撩对方衣领,赫见一个乌青掌印正清晰的烙印在那皮肉上,掌缘部分脉络浮露,像是一条条蚯蚓,可怖更是可怕。
密宗大手印。
“李寻欢如何了?”
掌下内力吞吐,苏青猛一睁眼,一股蓬勃热浪登时自体内爆发开来,他正要对这个可怜将死的男人施救,不想,一只鲜血淋漓的左手忽抓住了他的手腕。
“救、救、李寻欢、”
龙啸云的独目中猛的爆发出惨烈灿亮的光芒,嘶哑着喉咙,一句话,说的他七窍流血,脖颈青筋暴起,挣扎着仰头,似想要坐起。
可他筋骨已碎了大半,却是白费气力。
“保定城……保定……呼呼……呼呼……”
剧烈的喘息声从他的嘴里露了出来,不停起伏的胸腹,像极了一个抽动的风箱,可任凭他如何呼吸,却总是填不满,所以他说话很费力,不但气息断断续续,还涌出带着肉糜的血沫。
他左手仿佛成了铁箍,几乎要扣进苏青的皮肉里,颤抖着,透出一种歇斯底里,一只独目死死的瞪着,盯着苏青,像是在等他的回答,又像是害怕他不回答。
“好,我这就去救他!”
苏青任由他扣着自己的手,眼神温和,已点头答应。对于这个男人,他本来是瞧不上眼的,甚至从未正眼瞧过他,连动手杀他都嫌麻烦,但现在,不得不说,他已有让人看得起自己的资格,相信天底下,已没谁能瞧不起他。
“呵呵……哈哈……哇……”
龙啸云忽然咧嘴一笑,可只笑了三两声,嘴里兀自喷出一口血雾,溅了苏青一身。
蓦然。
这个血都快要流干的男人忽然僵硬着身子,梗着喉咙,声嘶力竭的对着外面的风雪哭嚎道:“李寻欢,我不欠你了……不欠你了……不欠……”
沙哑的笑声渐渐断断续续,最后,这个男人身子一软,宛如崩断的弦,暴起的青筋忽的隐去,僵硬的肌肉像是成了棉花,头一歪,便没了气息,就此气绝。
死了。
“唉,确实还清了!”
苏青叹了口气,伸手合上了他的眼睛。
他也确实该笑,一个人,不论犯了什么过错,如今也都已经用血洗净了。
“来人,厚葬!”
苏青沉声道。
他背着手转身往后院走去,走过冰封的池塘,走过长廊,来到一间静室。
推门进去。
只见孔雀手里正抱着一张桐油色的长琴,上着弦,冶儿在旁打着下手。
谁也不知道,他月前去关外一行,便是令帮中五百名好手替他遍寻天山,搜找百年冰蚕的下落,以那百年冰蚕所吐之丝,织出这世上最韧最利的弦,可惜,适逢魔教东进,为恐生出变故,他不得不中途退回,无功而返。
但谁也没想到,最终,他还是找到了这世上最韧最利的弦。
金丝甲。
阿飞的金丝宝甲。
此物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当年梅花盗一案,落入他手,如今却拿了出来,做这弦丝之用。
至于琴身,千年桐木,乃是由洛阳各个世家替他搜寻来的,这中州底蕴浑厚,奇珍异宝无数,只用了三天不到,便有人供奉上来,对那些世家来说,这不过一根老木罢了,但对苏青来说,却是无价之宝,他们巴不得能送出来,求青龙会的庇护。
此木经由孔雀秘法炮制,早已坚硬如铁,等闲刀剑都难以损及,可谓一件奇宝。
“踏踏踏、”
两个极快的脚步赶来。
阿飞眼神冷厉。
只怕已是知道了李寻欢的事。
“何时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