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柳元正与绮萱师姐相继闭关。
当然,因着重阳日再开劫运的缘故,柳元正对外的说法,乃是近日服丹过多,气血太盛,心火燎动,反受其乱,不得不以闭关精修,炼化此般磅礴药力,调和精气神,以免性、命之道不谐。
可说法终归只是说法而已。
少年自身本无变故,但因着天机示警,还是刻意的将这样的风声传递了出去,相信凭借天门峰诸道子联络好友,这般讯息,不日便可传遍中土,传遍北疆,乃至于真切的传到两界山去。
劫运本玄门大业,不是谁想去便可去的,也不是谁想推诿便可轻易推诿的。
这便是柳元正为自己留下的退路和余地。
重阳日那令人心神悸动的死劫感应,教柳元正愈发对第四场劫运的看法蒙上了阴霾与尘埃。
很多时候,逆天改命与顺天休命之间,并不存在冲突。
前者,可教人精进勇猛,踏足仙道而逍遥;后者,可教人敬畏天地,离道愈近而道心平和圆融。
柳元正敬畏天地,进而敬畏天机示警,敬畏生死之间的大恐怖。
此时可见声名累人,若真个劫运走到紧要关头,有拖五雷仙宗下水的情况,此时柳元正受伤闭关,便有了推诿的可能,若彼时事有可为,便是伤好出关,也只在一念之间。
若说昔日后山对弈元道老真人,教柳元正明白了甚么,大约便是这般,在进退中留足余地。
如此,遂不至于太过狼狈,不至于中盘脆败。
……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
时光兜转,大雪满山。
……
绮云洞的门户仍旧紧闭着,数月不见人烟,唯洞旁水声潺潺,如此喧嚣寂静自成一派,隐约可见阴阳混成一体,朦胧而缥缈的道韵笼罩在山水之间,愈显出尘。
绮萱师姐破境闭关的过程堪称水到渠成,不说柳元正在旁,几乎将一部《昆仑天心雷道经》讲得通透,绮萱师姐本也是道识高邈,重走仙途之辈。
或许长生道途上,有着堪称天堑的桎梏在等待着这位昔年心魔缠身的人,但入筑基境界,到底不在话下。
静室中。
绮萱师姐与柳元正对坐弈棋。
昔日后山观太阴、太阳两部仙经,潜移默化之中,广博的不只是柳元正对于阴阳雷道的道识,还有棋力。
如今再观棋盘上森罗繁斗,已蔚然大观,少年落子,或如羚羊挂角,或如日月高悬,用奇则鬼神莫测,用正则势不可挡。
饮罢一口清茶,绮萱师姐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遂捻了两枚棋子,拍在棋盘边角。
“元易,如今你的棋力……”
美人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沉默着复又摇了摇头。
柳元正追问。
“师姐,我如今的棋力怎么了?”
“你的棋力大有长进,本该是好事的,可……平心而论,见你如今棋风,我却说不出半句的欢喜来,近几日与你对弈,只觉得像是时光倒转,再看昔年的小师弟下棋,这般说不上好坏,归根究底,或许只能说是不喜欢。”
闻言,柳元正脸上的笑意一顿,随即,少年几度欲言又止,最后他抿着嘴,怔怔地望着棋盘,甚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良久的沉默。
再开口时,柳元正的声音几乎有些干涩。
“师姐,棋道也是道,弈棋便是大道争锋,较大小于毫厘,决存亡于渺冥,我总归要胜过他一回才行,我总归得胜过他一回才行!”
气氛愈显沉郁,便连绮萱师姐的脸色也说不上多好看。
“元易,他不该是你我所敌视的人啊……”
“驻世四万年,祖师志存高远,可他的志,不是我的志,那日后山对弈,教我见了真章,从那一刻起,我便不再心存幻想,师姐,他在前头,很远很远的地方,却在死死地盯着我啊。
说起来,大约真的是造化弄人,若无我双亲之故,我断不会得到宗师传承,也不会得入五雷仙宗修行,如是大约要泯然众人矣,前尘种种,皆是命里机缘,教我是道子,也是左道传人。
世事难得两全,他想要掌控我的一切,掌控这份传承,掌控你我的长生道途,师姐,他已经是你我需要敌视的人了,这一天不会太近,也不会太久,迟早,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似是感受到了柳元正低沉的心绪,听得少年所言,反而是绮萱师姐温柔的一笑,握着少年的手,柔声道。
“生死间有大恐怖,因果间有大恐怖。若果是造化弄人,教你定要有此一番,那么……敌视便敌视罢!长生路上,你我同行,真个到了那一天,你我同去同归。”
到底,在昔年的“小师弟”和如今的“师弟”之间,绮萱没有多作犹豫,便做出了选择。
情深已至此,柳元正甚么也没有说,只是翻手握住了绮萱的手掌。
“好!”
这一字,遂为两人的交谈作出了注脚,两人很是默契的避过了此番,往后或许也不会再有提及。
将诸般压下心头,绮萱慵懒的舒展着腰肢,目光始终环绕在柳元正的身上。
“元易,这般又不是真个闭关,如此枯坐石室,慢说是没受伤,也教人能憋出心病来,你这般躲清静,躲到甚么时候算是个头?”
闻言,少年亦是哑然失笑,翻手间,便是数枚玉简握在掌心。
“此番劫运,较之上一场还有不同,六阳古仙降世,算得是一力降十会,如今两位仙人,却是要步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