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一派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云端诸禅修或惊或惧的望向鸿信真人,望向他手中捧起的仙人道果。
真人境界服之,可蕴炼三身,可掌握大道,可证道飞升。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一时间,诸老禅师相觑无言。
他们为面皮而来,想要做成禅宗归玄之后的第一件大事,未料想,百般逼迫之后,等待他们的,是鸿信真人近乎釜底抽薪一般的反击!
仙人道果,何其珍贵!
以此赔罪,莫说因昔日龌龊腌臜,折损了许多禅修弟子,便是再死上两三倍,在成仙机缘前面,又值得甚么!
有道果在,便意味着一位新的修士可以尝试证道飞升,此间之万全,更胜自身参道悟法!
为了应对今日的局面,太华仙宗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倘若没有今日这一番拜山,想来这枚道果,会用在日后的法会上面。
彼时,有玄门道子创法书经,有真人证道飞升!
鲜花锦簇,煌煌烨烨。
以此气运之盛,或可使太华仙宗起死回生,再攀气运巅峰!
可是,如今鸿信真人显然是放弃了,将这道果拿出。
如此一来,反而要教在场诸位禅修坐蜡。
古玄门时,禅修叛逃而立佛门。
佛主死后,他们又叛逃佛门而归玄。
禅宗诸修从来都不是没有跟脚可言,若以此而论,他们甚至可以追溯古玄门初立时的许多仙道巨擘。
可到底没有这般去看的道理,悠悠万古岁月,其中夹杂了太多不可与人言的事情。
仙乡的大觉仙域空荡了太久的岁月。
紫霄道域的诸圣在看着!诸仙域的群仙在看着!
他们在等待第一位觉仙的飞升!他们在等待着第一位大觉金仙的现世!
以此,来为古玄门时的公案盖棺定论,为逃禅的棺材钉上最后一根钉子!
这一刻,以老禅师们的修行境界,甚至能够清晰的感应到,那来自中土,来自北疆,来自两界山的目光。
那是驻世真人们的视线!
他们甚至能够感应到天顶那隐而不现的天门,那天门背后投射而来的,属于群仙们的注视目光!
到了这一刻,已经不再是他们可以做选择的时候了。
诚如鸿信真人所言。
请一定要收下!
请一定要吞服!
请一定要飞升!
否则,即为罪过!
一念至此,诸禅师再去看那仙人道果的时候,竟露出了如避蛇蝎的惊惧目光。
“唉……”
有老禅师长声叹息。
是白阳宗的明沙老禅师。
“真人此礼,太过厚矣!然则,吾等有不得不收的原因,如此,老朽待吾禅门同道,觍颜收下,至于寻因问果之事,皆作烟消云散,因果不存,罪又岂在太华宗?此事,往后不会有人再提及。”
说话间,明沙老禅师缓步落下云端,独自一人,立身在鸿信真人的面前。
禅师垂垂老矣,显然已经做出了决断。
这玄门无量量劫,因昔日瑶台丹宴时,老禅师哭宴而起,至于今日,这般苦果,便也由他一人承担。
看着老禅师的手颤颤巍巍的抬起,似是要准备结果那仙人道果。
一时间,云端诸老禅师中,不少人仿佛挣脱了心中的惊惧,再望向那道果的目光,竟露出了贪婪来。
追溯根源从来都是前尘的虚妄事。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长生的福缘就在眼前,终于教他们忘却了诸般,忘却了证道觉仙背后的天大干系!
这世上,又有甚么,能抵得过长生不老呢?
没有回头看,但明沙老禅师似是已经真切的感应到了老禅师们的心绪变化。
一枚道果而赔罪三千人。
杀人,诛心!
至于此刻,拜山诸禅修,再无丝毫气势可言。
人心离散。
在证道飞升的机缘面前,足够让再固执的人都可以去改变自己的想法。
逍遥仙乡,跳出红尘,不死不灭。
多么美好的愿景啊,如今竟像是一朵瑰丽的花一样,盛开在了他们的眼前。
是啊,做玄门的神仙,又有甚么不好的呢?
心绪在剧烈的翻腾,以至于许多老禅师,已然无法掌控自身的气息。
终于,终于……
有人忍不住,要开口了。
“明沙师兄,此事不妥……”
未及他说完,明沙老禅师回首望去,鹰视狼顾,苍老的眼眸之中,厉光闪烁。
“有甚么不妥!诸禅初立玄门不久,根基浅薄,气运凋敝!昔日,唯老朽于瑶台丹宴中哭诉诸般,将因果呈明古仙,复有劫运生发,断三伪宗香火气运,成就吾白阳禅宗之底蕴!论及跟脚,论及功业,老朽当仁不让!”
一番话教老禅师说得声震云霄。
看似是为了道果而争抢,实则是将诸般干系潜藏在话外余韵之中。
一经点破心头那点嗔痴贪,不少老禅师回过神来,这才顿觉已露出丑态,再望向明沙老禅师的时候,不禁且羞且愧。
眼见没有笑话能继续去看,鸿信真人收回目光来,不等明沙老禅师再抬手,径直便将那太华蕴灵玉仙果送到了明沙老禅师的掌心中。
“依老夫看,也是禅师当仁不让!”
临到了,哪怕诸修已经冷静下来,鸿信真人仍旧忍不住拿话去挑拨。
老禅师沉郁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笑意,他没有再去看鸿信真人哪怕是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