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我的名字?”
幽都山上,一块巨大的石碑前,冯嫣仰头驻足。
石碑斑斑驳驳,有暗绿色的湿漉苔藓覆盖在边沿的裂口。
四下光线很暗,她能摸到石碑上有形同文字的凿痕,却看不清上面究竟写着什么,直到下一次闪电。
一瞬的电光闪过,她果然迅速在若干文字中一眼认出了“冯嫣”两个字。
冯嫣将手收了回来。
一想到这块石碑在这个地方立了九千年甚至更久,她就感觉好像有人在她心底深处冷不防地吹了一口凉气。
没过多久,幽都山开始下雨。
魏行贞站在冯嫣的身旁,将她笼在自己的结界之下。冯嫣目光低垂,在石碑前看了许久,想了许久,她渐渐觉得累了。
环视这寂静得只剩雨声的四野,冯嫣在近旁一处沾满雨水的草地上直接躺了下来,魏行贞跟着站去了她的身旁。
冯嫣向着天空伸出五指。
“行贞,把它收掉吧。”
于是冯嫣头顶的那一半结界很快消融,雨水哗啦啦啦,全部落在她的身上。
过了一会儿,魏行贞干脆把自己头上的那一半也抹去了。
他一向讨厌幽都山连绵不绝的阴雨,但此刻和冯嫣一起在雨里躺卧,似乎也不错。
雨水将两人打湿。
“为什么这里永远都是夜晚呢?”冯嫣忽然侧目。
“不知道。”魏行贞回答。
“太阳一次都没有升起来过吗?”
“我没有见到过。”
冯嫣有些不解地皱起了眉头,过会儿又松开了。
她稍稍往魏行贞那边靠了一点儿,把头压在他的手臂上。
“我小时候,第一次在岱宗山上看见蜉蝣,看见它们成群地在湖泊上‘婚飞’。我姑婆告诉我,那些金色的小虫子每年春夏之交都会出现,通常是在午后,每次只能活几个时辰,临近傍晚的时候,它们大都已经在湖水里产下了虫卵,接二连三地坠入水中,死去了。”
“嗯。”魏行贞轻声应和。
“我当时就在想,那在这些虫子眼里,天地就是永恒不变的吧。”
“嗯。”魏行贞又应了一声,他侧目看向冯嫣,她此刻的表情非常安和,但雨水又沿着她的眼眶往两侧滑落,看起来像是在落泪。
尽管知道那只是雨水,但他还是伸出手,将冯嫣脸颊上的水迹抹去。
冯嫣顺势抬起头来,翻身望着魏行贞,“那,会不会是我们都活得不够久,所以才看不出十二域的变化?”
“还不够久吗。”魏行贞稍稍侧头,“那到底要多少年?”
“十万年?百万年?”冯嫣的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她停顿了一会儿,像是自言自语似的低喃,“……或者,更久?”
“那看不到就看不到吧。”魏行贞又躺平望天,“中土一昼夜一轮回的日落月升,我都还没有瞧够。”
“也是啊……”冯嫣也若有所思地望着天上的雨。
已经浸湿的衣衫紧紧贴在她的皮肤上,让她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无数个熟悉的夏日雨夜。
这是这里的雨,比岱宗山的更清冷,
魏行贞望着冯嫣因为出神地想着什么儿略显恍惚的脸,不由得撑着脑袋,侧卧着望向她。
“阿嫣不冷吗。”
“冷啊。”冯嫣仰起脸,望着魏行贞,“来抱抱我吧。”
……
洛阳,正午。
遮天蔽日的榕枝似乎瞬间将洛阳的城墙推到了宫门处,此时除了皇帝的宫殿,城中几乎再没有能够让日光直射的地方。
这枝繁叶茂的青葱之景,直让人怀疑眼下究竟是什么季节。
唐三学小跑着冲进了太初宫——在浮光失踪以后,他骤然间成了御前最忙碌的人。
还来不及擦拭额上的汗水,他已经跪下向孙幼微行礼报信,“陛下,派去长安的桃花卫已经回了,您……您要现在见见吗?”
孙幼微有些诧异地皱起眉头,“这么快?”
“是……”唐三学点头,“臣也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宣。”
“还有陈恒,陈恒也回来了,这会儿都在外面等着。”唐三学小心翼翼地抬头,“陛下是要先见——”
孙幼微脸色微变,而后冷漠地打断了唐三学的话。
“让他们一起进来。”
不多时,平妖署与桃花卫的人已经同时站在了太初宫的横梁之下。
桃花卫那边只有一人,平妖署这边有两人——分别是陈恒与冯易殊。
从见到这些连夜前往长安又突然赶回的桃花卫开始,冯易殊就感觉他们看起来格外憔悴,尽管所有修士都是昨天傍晚才醒来的,但这个桃花卫的眼眶似乎凹陷得更深。站在外面等候宣召的时候,他一直垂着头,眼睛也没什么神采。
而今靠得近时,冯易殊才看清这人眼睛布满血丝,脸上似有泪痕。
三人一同向孙幼微行礼之后,孙幼微先看向了桃花卫。
女帝的声音明显带着几分不快与不信任,“朕记得朕和你们说过,要长安那边把目前受灾的情况详细整理呈报吧,这么浩大的工程,就算知府日夜兼程,也不可能现在就有消息——你们回来干什么?”
桃花卫没有立刻回答,冯易殊余光里看见他胸腔突然起伏得厉害,喉咙也一直在动,似乎想说什么,又竭力控制着自己。
“回答朕。”孙幼微的声音稍稍高了些。
那人的腰弯了下去,随着这个动作,他的眼泪鼻涕也一齐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