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往前不过走了一个时辰,整片天都暗淡了下来。
黑色的浓云笼罩四野,即便打着灯笼,也难以看清前路。
白昼如同永夜。
虹与砂算着时辰,在大约傍晚的时候,他们终于路过了一处村庄,在没能遇到小镇的时候,他们一般会选择一些附近的村落暂时停留,这主要也是为了阿予。
然而这一次,当她们和夹谷衡一道下了车,浓重的血腥气从每一户人家里传来。
村落的道路上有仰面而亡的枯尸,砂伸手捂住了阿予的眼睛,夹谷衡则上前将尸体移开。
眼前被屠村的景象突然勾起了夹谷衡几缕遥远的回忆,他整个人忽地低迷下来,在被咬开喉咙的死尸身旁,夹谷衡两手合十,再一次念起了超度亡灵的经文。
“你别在那儿耽误时间!”虹向着夹谷衡的背就是一脚,但旋即就被他躲过了,虹冷声道,“当初洛阳城外杀人的时候没见你发过慈悲,现在这些人都死了,你念经有什么用?赶紧看看这个村子里还有没有能用的东西。”
虹飞快地检查了附近的几间瓦房,屋内惨状环生,走出最后一间屋舍的时候,她向着砂摇了摇头,砂立刻理解了姐姐的意思。
——这些屋子都不太适合落脚。
砂守在阿予身边,夹谷衡在虹的指挥下在村子里取了一些干粮、炊具、水和衣物,而后四人乘着马车离开了被死亡笼罩的村庄。
直到空气中的血腥味随风散去,他们才再次停车,寻到另一处背风口生火煮米。
眼前篝火的声音混杂着风声,砂隐隐觉得少了点什么,等到阿予吃完了饭,他们丢下碗筷重新上路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这种“缺失感”的源头——没有远处的犬吠与鸡鸣。
马车里,砂揭开车帘向着漆黑的旷野望去,远处的村落已不可见,天上没有星辰,地上没有灯火。
一时间,天地之中好像除了他们几个之外,再没有旁人。
“这到底是怎么了……”砂喃喃道。
虹两手抱怀,闭着眼睛靠在车里,“也许等到了长安就知道了。”
砂抬起头望着天空。
尽管此刻是夜晚,但她仍旧能够感觉到头顶的黑色云雾并不寻常——它们散发的强烈妖气是如此地令人不安,然而云雾又是如此浓重,以至于她凭借自己的眼睛,根本什么也看不清。
她敲了敲车门,外面夹谷衡的声音传来,“干什么?”
“天上的东西,是妖怪吗?”
“是吧,妖气这么重。”夹谷衡答道。
“你认得么?”砂又问。
“没见过,但这东西……”夹谷衡停了一会儿,“也像是从域外来的。”
……
“五哥!是不是哪里搞错了,再往前就快回洛阳了!”
月光下,六郎骑在妖兽莫作的背上,紧紧跟在冯易殊的后头。
“不会有错!”冯易殊在风中大声回答,“刚才在归墟山那边你也看到了,司天台的小屋里有小七和纪然的气味——他们肯定还活着!”
“但——”
“先别但是了,到底有没有搞错,一会儿就知道了!”冯易殊打断了六弟的话。
六郎轻轻叹了口气,他不再说话,而是侧目望起了脚下的夜景。
被月光笼罩的岱宗山很美,孤悬在夜空的明月亦然,他们从一些村落的上空掠过,偶尔能听见爆竹声。
六郎算了算日子,突然意识到再过两日就是除夕了。这几天大事小事不断,不管是他还是冯易殊,似乎都没有意识到要过年了。
他左手牵着两条莫作的长须,右手又重新握住了贴身的短刀,匕首非常服帖地在他手中轻轻旋转。
六郎望着冯易殊的背影。
上一次纪然和小七出事的时候,他在现场,如果今日冯易殊出事,又是只有他一个人在场,似乎就太引人怀疑了。
就在此时,六郎坐下的莫作突然用力甩了甩头,差点把六郎晃下去。
冯易殊回头呵斥了一声,莫作鼻孔里喷出两道火光,又像从前一样飞行。
“两只手抓好!”冯易殊大声道,“你和它们还不熟,小心它们把你摔下去……”
六郎紧紧抓住了妖兽的长须,勉强维系了自己的平衡。
他不得不暂时将匕首收起来。
差点还忘了现在身下还有这两只妖兽——万一真的出事,它们显然是站在冯易殊那边的。
但如果就这么放任下去,万一今晚真的找到了纪然和小七,有些事情之后就不好办了。
明明只要能拖到除夕当晚就好……
还未等他想出解决办法,莫作再一次在空中翻腾,似乎不把六郎摔下身去不肯罢休。
冯易殊停了下来,他有些奇怪地望着今晚不太对劲的莫作,对着六郎挥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后。
六郎顺从地跳去了奉行的身上。
在甩脱冯易闻以后,莫作又再次恢复了正常。
冯易殊有些在意地用余光望着近旁的莫作——这两只妖兽当年由姑婆风榷从边境捕捉而来,莫作、奉行取自佛偈“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听姑婆说有识善恶的本领——当年她偶尔带两只妖兽在城中巡防的时候,朝中的奸邪小人都不敢出门,生怕自己被当场抓了个现行,引来什么麻烦。
而今莫作对六郎的莫名厌弃像是某种突如其来的预兆。
尽管觉得有些奇怪,但冯易殊还是不由自主地对坐在身后的人生出了一点戒备。
两只妖兽的飞行速度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