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幼微顺着浮光的目光看的“狭间”——那是她墓陵西北角的一处树林,林中有一处狭窄的地下室,地图上没有写它的名字,也没有记用途。
在整个庞大而繁复的帝陵中,每一处墓室的名字、用途都有其说法,几乎没有闲置的设计,因而西北角的这处墓室反而显得古怪。
“哦……”孙幼微轻轻笑了一声,“那是留给驸马秦慈的位置。”
浮光微怔,“……驸马?”
显诚十六年,还是帝姬的孙幼微刚及豆蔻。在这一年,显诚帝钦点了当时的状元郎秦慈为驸马。
对大部分金榜题名的学子而言,这并不是什么好事——考取功名只是他们万里征程的第一步,一旦应召为驸马,他们就不再能入翰林为官,余生更是与朝堂无缘,自此以后就是天家的内臣。
个人的仕途至此,可谓毁矣。
然而秦慈在细思了三日之后,竟还是答应了下来,他出生于燕赵之地,家中早已没落,除了几亩薄田,一个老仆,再没别的财产。
他不像其他人那样有显赫的师门,也没有家境殷实的宗亲,婉拒公主的亲事放在其他人那里或许不仅不是坏事,反而能成为一桩美谈,但于秦慈,这却有着难以估量的风险——更何况孙幼微蛮横之名在长安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秦慈究竟是以何种心态答应下皇帝的指婚,世人早已无从知晓,但这五年的婚姻却是孙幼微唯一一段为人妻室的时光,两人之间相敬如宾,琴瑟和谐,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五年下来,孙幼微始终未能有孕。
显诚二十一年,驸马因风寒去世,孙幼微哀恸逾恒,被父亲接回宫中。
等后来孙幼微即位之后,秦慈生前居住的村落亦得了不少来自天家的关照与垂怜。
浮光望着那片墓陵,心中有些疑惑——从孙幼微待秦氏族人的态度来看,她对驸马应该是有情的。
然而既然有情,又为何没有将驸马迁入主墓,而是放在边角处呢。
“驸马临终前,曾向朕哀求,说他一生对朕用心服侍,只希望朕能看在往日的夫妻恩情上,死后放他自由,让他葬回祖陵,”孙幼微淡淡道,“但朕,没有答应。”
浮光久久望着那狭间,“自由……他对您的恩爱,是在骗您?”
孙幼微笑了一声,“是不是骗,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她伸出手,让浮光扶着她在近旁的椅子上坐下,面对着庞大的陵墓,孙幼微慢慢闭上了眼睛寂静无声,只有窗外的北风在不住咆哮。
“显诚十六年,其实还出过另一件大事,只不过当时整个长安的风头都被朕的婚事给抢了,以至于另一件事无人谈论,很快就沉寂了。”
“陛下是指……?”
“那一年,司天台第一次出了一个一年之内连过七科的考生。那人女扮男装,年仅十六,叫晋兰,和秦慈是同乡——两人是一道进的京,相交匪浅。”孙幼微单手扶靠着脸颊,“父皇当年怕我计较,从未和我提过这件事,但朕早就把这件事查了个一清二楚了,哪里还用他们来同我说。”
浮光眉头微皱,“这么说来,驸马和这个晋兰……”
孙幼微又笑了一声,“以当年秦慈的家境,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出定婚约的聘礼的,两人之间倒也克制,连一句逾矩的话也没有说过,更不要说表明心迹。”
浮光点了点头,“如此……”
“父皇指婚以后,给了秦慈三天的时间来考虑——朕当时也好奇,秦慈究竟会怎么做?结果当天夜里,秦慈就派人往岱宗山送去了一封急信。”
“给晋兰的?”
“对。”孙幼微低声道,“那封信才出城,就被朕截下来——信里秦慈近乎是哀求地剖白了自己的真心,他求晋兰给他一个答案,只要有这一点勇气,他就敢向天家说不。”
浮光稍稍移开目光,“那您……”
“你这是什么表情,”孙幼微看了浮光一眼,“你以为朕把信拦下来了。”
浮光又是一怔,“您没有吗?”
“笑话,朕当然没有,朕不仅没有把信拦下,而且直接给他换了朕最快的信鸦,按道理他这封信原本要次日中午才能送达,但朕让它当天夜里就到了司天台——到了晋兰的手上。”
浮光更觉不解,她望着女帝,“后来呢?”
孙幼微目光微垂,笑道,“朕从来没有见过晋兰,但朕也不用见……一个女扮男装,千里迢迢前往岱宗山参加司天台科试的姑娘,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浮光还没有回答,孙幼微已经接着说了下去,“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她都不会再理会秦慈了。”
“臣不明白……”
“他本可以当众拒绝皇帝的赐婚,但他没有。”孙幼微轻声道,“他本可以在信里坦然吐露真心,甚至亲自跑一趟岱宗山去见她,可他也没有。朕当年还小,却是第一次见到像秦慈这么软弱的人——他无非是要一个保证,倘若将来他因为今日的选择登高跌重,晋兰是有责任的——至少她当时给了他一些教唆。
“一个像晋兰这样的女人,怎么会被这种示好打动呢?”
浮光这时才明白了孙幼微的用意,她坐在一旁,若有所思。
孙幼微接着笑道,“而后晋兰果然连夜回信,第二天就把一样东西送到了秦慈的手里。”
“是什么?”
“一块摔得四分五裂的玉佩。”孙幼微突然笑了起来,“可怜的驸马啊……到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