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姑婆的侧脸,冯嫣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三年前老人站在殷时韫面前语重心长讲述这一切的画面,她几乎能想象得到殷时韫听到这一切时渐渐苍白的脸颊。
原来他们是这么错过的。
原来那天晚上,承受着煎熬的人不是只有她一个。
冯嫣低下头,把脸埋在一只手里,她的声音稍稍有些颤抖。
“姑婆为什么……现在告诉我呢?”
“再拖下去,不管是你,还是魏行贞,都不会有好结果。”冯老夫人答道,“不要小看皇帝的决心。”
冯嫣笑了一声,“我能,再问您一个问题吗?”
“你说就是了。”
冯嫣迅速地擦干了眼泪,她调整呼吸,低声问道,“当初,您为什么要一力促成我和魏行贞的婚事呢?”
“那并不是我一力促成,”老人答道,“是魏行贞先向陛下请了的密旨。”
“即便是他请了旨意,如果您不认,陛下也不会强加给您吧。魏行贞名声不好,来路又不清不楚,我娘也竭力反对……您觉得他哪里合适我?”
“我不觉得他适合你,”老人答道,“但这样的条件,却正适合当你的第一任丈夫……只是我没想到,阿嫣你会对这个人也动真心。”
——按照老夫人原先的想法,等到魏行贞死后,她无非再出面当一次坏人,挑明当初冯嫣与殷时韫的错过是她从中作梗的一场误会。
等到那个时候,还有什么能挡在这两个年轻人之间?
想到这里,冯老夫人稍稍颦蹙了眉头,“这才过了多久?你对殷时韫——”
“那天晚上他没有来,我们就不会有以后了。”
冯老夫人着实不解,她忍不住拿着手杖轻轻顿了一下地面。
“我刚才说的那么多话,难道你还没有听明白?那个时候他如果带你走,才是真正的穷途末路——”
“我要的就是穷途末路啊。”冯嫣轻声答道。
冯榷怔了一会儿,只觉得今天晚上的冯嫣是如此地陌生,又是如此熟悉。
眼前和冯嫣和记忆中的姐姐在冯老夫人的脑海中忽然重叠,让老人忽然打了个寒战。
“不说这些了,”冯嫣垂眸摇了摇头,“姑婆和我说说另一件事吧,你说有人也曾问过和我一样的问题,也是……我的祖母冯黛吗?”
“……是呢。”冯榷点头。
“她是怎么觉得的呢?”
望着冯嫣的眼睛,冯榷忽然感到一阵芒刺在背,此刻,方才那一阵令人颤栗的不适好像又忽然回来了。
“……您在害怕什么?”冯嫣突然问道。
冯榷看向了别处,“可能,今天不太适合说这个,以后吧……以后再说。”
“为什么?”冯嫣难得地追问,“明明今天是您——”
“太晚了。”老人答道,“我累了。”
冯嫣望着老人,过了一会儿,她慢慢转过身,沿着长陵的石碑一点点在昏暗的地下宫殿中漫步。
冯榷握紧了手中的手杖——讲完了当年的故事,她此行就只剩下最后一个目的了。
老人正要开口,冯嫣却忽然抢白,“其实姑婆刚才和我说的故事,我还有一个地方不太明白。”
“是吗,”冯榷的声音变得有些疲倦,“什么地方?”
“我就是在想,祖母既然已经决心赴死,后来为什么独自活了那么久呢?她不仅再嫁,还生下了我爹,直到我快出生的时候才去世……
“……到底是什么留住了她,姑婆知道吗?”
冯榷沉默了片刻,“或许是她,想开了。”
话一出口,老人便立刻有些后悔——她不该当着冯嫣的面说谎。
这只会欲盖弥彰……
然而冯嫣没有回头,只是沿着长陵中残存的石碑继续漫步,好像对一切浑然未觉。
冯榷望着冯嫣的背影,低声道,“如果是阿嫣,又会如何呢?”
“我吗?”冯嫣回过头来,“我也是会两头骗的那种人——但我和她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成功了。”冯嫣笑着回答。
冯榷只觉得心中的某根弦像是被重重拨动了一下,她浑身上下都警惕起来,“……成功什么?”
“姑婆别误会,我是在说一个梦。”冯嫣漫不经心地补了一句,“我梦见自己救下了行贞,虽然代价是自己的性命——不过和有的人比起来,这已经是一个好梦了。”
冯榷有些怀疑地盯着眼前这个说话虚虚实实的孙辈。
一个梦……
真的只是一个梦而已吗?
“为什么要对魏行贞这么执着,你舍不得他死,无非就是再换一个罢了。”冯榷低声道,“还是他不愿意?”
“他确实不愿意……但主因在我。”
“你又在顾虑什么?”
冯嫣的手轻轻抚过一块断裂石碑略显尖锐的裂口,她垂眸凝视着地上空洞的黑色洞穴,“我就想知道,是什么东西要吃掉我的命——姑婆不好奇吗?”
“这没什么可好奇的。”冯榷的声音沉静下来,“不是什么东西要吃掉你的命,是我们生来就有要背负的使命,时候到了,就该承担起自己的那个部分。”
冯嫣没有接话,她绕着石碑走了一圈,慢慢走到了离冯榷最远的位置。
过了好一会儿,冯榷轻轻呼了一口气,“阿嫣。”
“嗯?”冯嫣抬起头来,忽然发现冯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一处侧门的旁边,“我们要走了吗?”
“在你同意和魏行贞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