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行贞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多少次坐在冯嫣的对面看她煮茶了。
他强行按捺着心中的忐忑和疑惑,看着冯嫣动作娴熟地舀水。
他忽然有些庆幸人没有尾巴,否则这个时候,他的大尾巴大概已经因为心情的烦闷而频频砸地。
“能帮我把那边的茶罐递过来吗?”冯嫣问道,“要一些白牡丹。”
魏行贞沉默地起身,往冯嫣放茶叶的地方走去。
冯嫣望着他与往常别无二致的背影,心中不由得感慨。
……这也太沉得住气了啊。
递茶叶的时候,魏行贞没有再回自己的位置,在将茶罐递到冯嫣手中以后,他直接在冯嫣的身侧坐了下来。
望着冯嫣垂眸看水的样子,他轻轻叹了口气。
阿嫣啊阿嫣……
你别看火候了。
看看我吧。
冯嫣目不斜视地盯着锅中渐沸的气泡,心思亦在别处。
在将茶匙挂回近旁木架的时候,她一时失神,茶匙落进沸水中,溅起许多水花。
“小心——”
魏行贞眼疾手快地挡住了飞溅而来的热水,自己的衣袖和胸口的衣襟却都沾湿了。
冯嫣连忙取出手帕试图擦拭——只是水渍早就渗到衣服里去了,再擦也无济于事。
但魏行贞还是把手伸在冯嫣面前,没有半点要收回去的意思。
冯嫣握着他的手腕,目光慢慢往上,直到他的心口——那里也有一片水渍。
冯嫣望着那片水渍,“疼吗。”
“啊,不疼。”
魏行贞低头,随手抹了两下衣服,示意自己完全没有问题。
冯嫣抬手,轻抚着魏行贞心口的衣服。
“不疼的。”魏行贞又道。
“不可能不疼吧。”冯嫣轻声道。
“真的不疼——”
魏行贞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冯嫣突然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目光望着自己。
灯火下,冯嫣的脸颊透着些微浅淡的红晕,她似乎在笑,又似乎没有。
她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望着这边,好像在等他自己发现答案。
魏行贞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巨大的震惊从天而降,让他整个身体都为之一僵。
此刻,比先前狐妖身份被识破的那一瞬……更让他感到颤栗。
他望着冯嫣,一时间连呼吸都忘却了。
良久,他近乎颤抖地开口。
“……夫人?”
“还是喊阿嫣吧。”冯嫣笑了笑,将手收了回来,她低头泡茶倒水,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神情。
魏行贞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他的心脏在胸腔中剧烈地跳动着。
冯嫣递来一杯茶水,魏行贞没有接。
他脸色微微苍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实在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就算是提纲挈领地转述,大概也要讲很久……”
冯嫣略略侧头,笑着问道,“行贞要听听看吗?”
……
顺着洛水西畔一路往东,水面逐渐广阔,水流更加湍急。
纪然在荒野的石桥上站定,是夜无月,星光暗淡。
他转过身,慢慢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出来吧。”他目光如鹰,敏锐地凝视着身后荒原的暗影。
果然,有两个影子缓缓从树后走到大路上。
其中一人笑道,“纪少卿好脚程,带着我们跑了这么久,是怕在城里挨揍实在难看,所以挑了个没人的地儿么。”
纪然颦眉,他望向更远处的草垛,“还有一个……再不出来,别怪我不客气了。”
岑家的两个修士都怔了一下,旋即也望向他们身后不远的草垛。
——这一路上一直有个小尾巴在跟着他们,这俩修士早就发现了,只是想着不知道纪然想耍什么把戏,就将计就计地装作没看见……
难道那不是纪然的人?
两个修士也警惕起来,握住了腰间的剑。
小七听外头突然安静了下来,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稍稍扒拉开几根稻草,就见眼前的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望着自己这边。
哎……什么情况!
“出来!”纪然最后一次呵斥道。
小七怔了怔,有些茫茫然地直起身,两手不自觉地抬起举过了头顶,她看了看岑家的两个修士,又看了看纪然,“那个……你们都别冲动。”
“七小姐……”纪然完全怔住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我看见这两个人一直鬼鬼祟祟跟着你,我就……”
“冯婉?”两个修士彼此看了一眼,忽然有种踏破铁鞋无觅处的喜悦,“这不是巧了吗!”
要不说缘分这个东西很奇妙呢——纪然和冯婉,两个岑家少爷现在正恨得牙痒痒的人,竟然一起出现在这荒野之中。
岑家少爷对冯家姐妹的厌恶自不必说,至于纪然么——他们现在太需要一个用来杀鸡儆猴的角色了,而纪然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一方面他毕竟身出名门,不是普通阿猫阿狗的角色,另一方面他又早就离开了贺家,
不然这洛阳城里的人还真以为岑家没落了,谁都可以骑到他们头上来。
两个修士彼此交换了眼神,几乎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个办法。
今晚他们要取纪然的性命,但冯婉却不能这么干脆利落地杀掉——可是事情好就好在冯婉是个没有灵识的普通人,在杀掉纪然之后,他们有的是办法可以让这小姑娘变成一个神志不清的痴傻废人。
什么是一石二鸟啊……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