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忘了什么事情,比如说,枪打出头鸟,出头的椽子先烂……
“芳菲,我告诉你,见了太后、今上莫慌张。这些事,等事情平息之后,都是难得可贵的谈资。对你我这等一不能抛头露面经商、二不能光明正大置办田地屋舍、三不能顺顺当当嫁人的女子,就是自力更生的依仗。”廖四娘从容不迫地拿着帕子擦脸,由着芫香、芹香二女替她整理衣裙。
“嗯。”夏芳菲掐指一算,本朝依着律例被判斩首的人据说只有不足十人——自然,死于私刑的人便不计算在内,如此,她跟廖四娘不过是从犯,顶多挨上几板子。况且,廖四娘话里的“自力更生”四个大字,叫她心生出无限向往,此时,腹内空空,她想若能自力更生,摆脱她人摆布,她愿意跟廖四娘一样,从名门贵女宴席上的贵客,变成与人取笑的跳梁小丑。
柔敷终于明白绣嬷嬷为何对廖四娘满心不喜了,她也觉得廖四娘仿佛把夏芳菲带到了没有退路的歪路上。
“面圣时,不要胆小怕事,能偷看太后、今上一眼是一眼,言谈间,不可平铺直叙,最要紧的事,就是惹出事来,叫太后、今上多跟你我二人说几句话。不然,就像是如进宝山而空手而归一样。一则,太过乏善可陈,旁人未必知道你我二人面过圣;二则,对她人述说时,也会心虚,底气不足。”廖四娘对夏芳菲倾囊相授道。
“该不会,四娘是要拉着我家七娘,做篾片娘子?”柔敷将手撑在廊柱上,越发觉得头晕眼花。
“篾片娘子,也不是谁都能做的。”夏芳菲道。
秦少卿稍稍转头,方才还在懊悔属下办事不利,忘了给那一干女子准备茶饭,此时听廖四娘、夏芳菲一席话,当下震惊不已,半响心道如今的女子竟都是这样有胆识、有见识了,莫不是太后带的头?当下对这二女也越发地关照,开口道:“廖四娘,今上还记得你呢,秦某可令人为你准备下胭脂水粉。”
“不必,好马不吃回头草。秦少卿莫对着我们姊妹露出怜悯的嘴脸,苍鹰有苍鹰的活法,蝼蚁有蝼蚁的出路。”廖四娘飒然道。
秦少卿失笑道:“廖家四娘果然有志气,是在下唐突了。今日就在慕青县主府过堂,几位且去吃些粥汤吧。”
“多谢。”伸手不打笑脸人,廖四娘含笑答应。
“夏七娘为何要去做篾片娘子?你父母双亲尚在,夏刺史又正值壮年且官运亨通,再不济,你也沦落不到那地步。”秦少卿道。
夏芳菲眼前浮现出夏刺史那古板的面孔,无奈地摇了摇头,“家父比家母还严苛,若家父在长安,民女早入了道观出家了,兴许,如今已经被剃了头发。”
秦少卿失笑道:“原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两位放心,在下以性命保证,决计不会对两位上刑。”
夏芳菲一怔,莫名地觉得秦少卿的话十分可靠,当下又道了一声谢,辞过秦少卿,便与廖四娘并柔敷、芫香四个去吃饭,待吃了饭,虽廖四娘拒绝了,但依旧有人送上胭脂水粉。
夏芳菲眼下虽略有些长进,不用羃篱也可坦然面对外男。但终归心理有些芥蒂,觉得自己乱糟糟的去见人,反而不算轻浮,于是并不梳妆打扮。
廖四娘也是如此。
二人在偏厅里略等了等,就有一直跟着秦少卿的侍卫领着她们一行六人去慕青县主府上房里过堂。
穿过一道道雕梁画栋、迂回曲折的回廊,才到了满布浮雕的上房院门外,夏芳菲、廖四娘二人被侍卫拦下,只闻见一片花香扑鼻,随后,便有两列女官持着硕大羽扇簇拥着两位身穿百鸟裙的尊贵女子慢慢走来。
“是康平公主、康宁公主。”廖四娘低声道。
夏芳菲依着礼数福身,偷偷望去,只见康平公主还如她印象中的那样满身威仪,至于另一位康宁公主,容貌倒是与堂姐慕青县主仿佛,俱是一身贵气却容貌寻常。只是慕青县主满眼戾气,这位康宁公主,却一脸趣味盎然。
“两位殿下请回去吧,今日处置的乃是国事,并非家事,二位并非三司中人,还请回避。”上房院内,秦少卿、梁内监双双走出。
梁内监堆着笑脸,由着秦少卿出面打发掉康平、康宁二人。
“秦天佑!公主面前,岂容你放肆!”跟在康平公主身后的韶荣驸马虚张声势道。
“放肆,太后、圣上驾前,韶驸马敢出声咆哮!”秦少卿拱了拱手,“两位殿下,太后等着审问证人呢。还请两位见谅。”
证人,不是从犯?夏芳菲心中一暖。
康平公主心知秦少卿不好摆布,于是一言不发。
韶荣驸马利落地在廊下找出几个不合时宜的身影,立时指向那边道:“三娘,那边就是证人。”
“廖四娘?”康平公主望过去,认出了其中一个。
韶荣驸马立时道:“廖四娘,你是证人?不巧得很,我们府上也有几个道行高深的高人,你见了太后,还该谨言慎行才是。”
廖四娘一怔,因不知萧玉娘等人今次是要打压巫蛊,当下疑惑今日审问的是慕青县主的事,韶荣驸马跳出来做什么。至于康平公主府的高人,此事她也知道,更明白那是康平公主打算献给萧太后的人。
“住口!”康平公主蹙眉,冷冷地扫了韶荣驸马一眼,“该谨言慎行的,是驸马才是。”当下生出几分腻烦来,暗恨当初被韶荣的皮囊迷惑,竟找了个这么中看不中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