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奉过来几步,脸上依旧是个富家翁模样:“若是我,不能再叫小亮子活着。”活着便是个祸端,是以只要找死人。赵腾如何不懂这些,只是一时情切便没想着罢了,听着陈奉的话也就醒了过来,因这回找的是个死人,就命神武营的军士在山洞、犄角、树丛、水井等处细找。又叫监作引路,亲自往小亮子住所一看。
小亮子住得极偏僻,屋子矮小逼仄,赵腾又生得极为高大,须得弯腰屈背才能走进门去。进得房门,先闻着一股子臊味儿,又看屋子当中一张破桌,上头的蜡烛快燃尽了,烛光忽明忽暗,哪里瞧得清屋内情景,赵腾便向后一伸手,就有个军士递过一只火把来,顿时将屋子照亮了。
触目是一桌一牀,并两张破木凳子,靠墙又有一只矮柜,仅此而已。牀上暗色的被褥团成了一团,火光下也分不清什么颜色。赵腾将屋内扫了眼,又将火把将牀下一扫,便瞧见一只空的白瓷碗。赵腾单膝跪下,探手将白瓷碗拿了出来,在眼前一看祥,就见碗壁上沾了几根黑毛。
赵腾见着这个便知道是了,回手将碗递与了身后的军士,一会子好拿与乾元帝看。自己动手翻寻,便在那只矮柜的角落里搜出了个青布小包来。里头是十张五十两的银票,并两个金稞子,金稞子是内造式样,原是乾元帝每年元旦时分赏后宫妃嫔的,人人都有,后宫妃嫔多有再拿来赏人的,没个来路可追。银票是宝通票号,这样小的面额,宝通票号发出去多少,也追不到原主是谁。
故此虽可断定扑昭婕妤的那只畜生是小亮子所养,可小亮子个倒夜香的小太监为何要养这样一只猫,又受了哪个指使,若是小亮子还活着,许还能问出来,可做下这等要命的事来,那小亮子九成九是被灭了口的。
赵腾这里搜了出来,天色已大亮,未央宫里的搜寻已从搜各位娘娘贵人的所住的宫殿转向了山洞、角落、树丛、水边、井里。
到了巳时初刻,小亮子的尸身就从未央宫东头一处废弃的井里捞了上来,正是叫人勒死的,一同捞上来的还有只黑猫。
赵腾脸上绷得紧紧的,握在刀柄上的手背上青筋虬结。他身上原带些杀气,这会子杀气愈浓,一旁的监作只觉得冷汗涔涔,不住地抬手抹汗,又偷眼看了眼陈奉,陈奉脸上也没了往日的从容,嘴角微微下垂,见监作看自己,也是一眼瞥过来,轻声道:“小亮子平日与哪个说得来?”
监作膝下一软,就在陈奉面前跪了,颤声道:“公公,咱们倒夜香的,哪个愿意理咱们。不过是一块儿的那些人罢。”陈奉点了点头,探手在监作头上摸了摸,若是能查着后头人,乾元帝出了气,这颗狗头许能保住;若是查不着,这颗狗头怕是要挪一挪了。
赵腾与陈奉两个将证物与监作一块儿带到了宣政殿,等着乾元帝召见。又说乾元帝下朝,听闻赵腾与陈奉已找着人犯,即命宣赵腾见驾,陈奉与那监作在外等候。赵腾进去只过得片刻,就听得里头轰然一声巨响,原是乾元帝听着案犯已叫灭口,顿时冲冲大怒,抬脚将书案踹翻了:“朕竟不知朕的后宫竟有这样的人才!”
书案上的笔墨奏折等翻得一地狼藉,赵腾单膝跪在当中,身上的红袍上也沾着了不少墨迹,低了头道:“臣以为可讯问小亮子活着时与哪些人走得频密。”乾元帝在赵腾眼前站下:“准奏。朕与卿家临时专断之权,不必来问朕。”赵腾领旨,转身出殿,拎了监作便回暴室讯问。
暴室中各种刑讯手段层出不穷,那监作虽是个太监,又哪里吃过这种苦头,拶子还没拶过几回便鬼哭狼嚎一般,莫说是小亮子同哪个交好,便是二十年前他曾在夜香中捡到过断掉的耳坠子这样的事都讲了出来。还不等赵腾再往下问,从沧池里又捞了个死人出来,竟然就是监作所说近日来与小亮子交好的那个太监。再往这个太监的屋内一搜,这回不过搜了些散碎银两出来,而此人交游广阔,与他交好的太监宫女就有十数个,平日说得上话的更有百十来个,要从中摸出个可疑的,未免兴师动众,只得来回乾元帝。乾元帝听着,原是要再探查下去的,还是玉娘苦劝道:“左右妾无大事,倒是这样兴师动众的,妾心不安。”乾元帝这才罢了,只是高贵妃身上的嫌疑终究洗不清。
又说昨儿玉娘叫那只猫一扑,乾元帝几乎将整个未央宫翻了个儿,便是连皇后的椒房殿也未幸免,而后高贵妃便遭禁足。乾元帝虽未明示,可在李皇后同诸妃眼中,这事儿便是高贵妃做下的,因此与李皇后请安时,从前叫高贵妃欺压过的诸妃们,都有些幸灾乐祸,就连那位从来不多话的窦充容都道:“女人怀个孕本身就七灾八难的,如何还经得起这样一吓。好在昭婕妤没大事,不然她也难有下场,也难怪圣上发怒,罚她禁足。”
一旁的宋美人却冷笑道:“这回能害昭婕妤,焉知从前的凌才人不是她害的?妾记得才人在殿下这里住得好好的,是贵妃挑唆了她去昭婕妤那里看劳什子的珠帘。怕想在合欢殿除了凌才人,也好嫁祸昭婕妤。只不想圣上肯信昭婕妤,使得她不能一石二鸟罢了。”这话一说,众人便喜欢不起来了。固然高贵妃以后失宠,可看乾元帝为着昭婕妤,折腾得整个未央宫不得太平,连椒房殿也要搜,若是叫她生个儿子下来,眼里还能有哪个,只怕就要在未央宫横着走了,一时都沉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