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娘从前要对付李源父女,固李媛不足为虑,可李源与唐氏一个老谋深算,一个尖酸狠毒,哪里是好对付的人,且乾元帝又生性多疑,玉娘虽外有赵腾周旋,内有陈奉为助,依旧可说是小心谨慎,一点不敢大意。因此景和母子几回算计她,她虽心知肚明,也不过随机应对反击,只腾不出手来主动出击。
好容易护国公府如今灰飞烟灭,李氏一门死尽死绝,可玉娘到底未尽全功,为着日后能雪恨,不得不依旧哄着乾元帝,眼见得后位将要入手。若是做得皇后,便是离着大功告成更进了一步,偏是这时闹出柔嘉的事来。
玉娘哪里想得到这居然是赵才人的促狭,只以为是景和母子两个要用柔嘉的性命来算计她,新仇连着旧恨,玉娘怎么肯放景和母子们过去。因此上这一局看着是冲陈淑妃去的,更是连景和也算计了进去。
只消乾元帝对陈淑妃发怒,就有人当着宫人太监的面儿做个私下谈论的模样,叫景和听见乾元帝要重责陈淑妃。若是景和来为陈淑妃求情,都不用她在一旁说甚,以乾元帝的脾气,十有八玖会以为陈淑妃今日污蔑她是与景和串谋好的,不然如何景和到得这样快。
更有甚者,乾元帝会以为景和与他身边的宫人交好,窥探他的动静。无论是哪个情况,以乾元帝的脾性都不能忍受。只要乾元帝心上对着景和有了这样的观感,景和的处境自然会艰难起来。
若是景和想避过叫乾元帝猜忌的命运,唯有不替陈淑妃求情,可从三皇五帝起始再到如今,再没有一个皇帝在做皇子时有不孝的名头。
景和即是冲着大位去的,怎么肯叫自家得个不孝的名头,是以便是景和知道替陈淑妃求情,可能引得乾元帝疑心,也不得不来,来了日后尚有转圜的余地,若是不来,便是前功尽弃。
是以,只消陈淑妃入了局,景和便再难从此局中全身而退。如今仿佛是苍天有眼一般,还不待玉娘递出消息去,景和竟是自家送上了门,倒是省了玉娘许多手脚去。
说来皇子们对大位有些心思倒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便是乾元帝当年为着太子位也与齐王明争暗斗了场。可事易时移,等乾元帝自家做了皇帝,看着自家正当壮年,陈淑妃与景和就为着大位百般计算,哪能高兴得起来。
又说景和与陈淑妃母子两个看着乾元帝与玉娘相携离去,在屏风后絮絮私语,却是听不清说得甚,两个都是心中忐忑不安,碍着殿中服侍的宫人太监众多,母子两个不能说话儿,只得远远地互相交换个眼色。
在陈淑妃,从前以为景和一心巴高望上,眼中并没有她这个母妃,今日看着景和为给她求情,将额头都磕破了,心上即悲且喜,各种滋味都化作了珠泪,滚滚而下,将她跪着的那片地毯都打湿了。
景和虽恼恨着陈淑妃短视莽撞不肯听劝,以至于惹下这样大祸来,到底是母子连心,看陈淑妃哭得可怜又哪能不动容。更有,他看着乾元帝与玉娘絮絮了许久,心上也有忐忑,不知他那番解释乾元帝是信还是不信,若是信了还好说,若是不信,说不得母子俩都脱不了身。到了这时,便是景和再有绮思也要怨恨玉娘狡诈无情,无端端地设下这个局来害他。
正当景和与陈淑妃母子不安之时,就看着乾元帝与玉娘两个携手出来,一个儿龙章凤姿一个儿娇柔婉约,一眼瞧过去恰似一对璧人,看得母子两个刺目不已。只是祸事将临,两个一点痕迹也不敢露出来,一并端端正正匍匐在地,等着乾元帝发落。
乾元帝西安在宝座上坐了,先将景和的背影看了看,脸上微微一笑,倒是和和气气地开了口:“你抬起头来,叫我瞧瞧你额头上的伤如何了。”景和听着乾元帝这句,顿时如堕五里雾中,摸不清乾元帝心思,只照着乾元帝吩咐将头抬了起来,却惊愕地看见,乾元帝脸上竟是现出一抹笑来,双眼在景和额上看了看,温声道:“一会请个太医瞧瞧,你原本生得好相貌,若是留了疤,倒是可惜了。”
景和再是有计谋,到底是不足十七岁的少年,哪是乾元帝的对手,叫乾元帝搅得迷迷糊糊,连方才想好的计较都忘在了九霄云外,带了感激地俯首称是。
可陈淑妃到乾元帝身边将近二十年,知道乾元帝这时越和气,一会子翻脸便越无情,正想开口提醒景和一二,却已是来不及了,只听乾元帝含笑道:“方才你宸母妃苦苦劝朕,道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说你母妃从前并无过犯,今儿不过是一时糊涂,劝朕给你们母子个改过的机会,朕细想着倒也有理。”
景和听着乾元帝这几句话不禁抬头瞧了眼玉娘,却看着玉娘黛眉舒展,明眸流眄,口角边带着些笑意,心上就是一沉。她素来是个睚眦必报的,今日他母妃欲陷她与死地,以她的性子,怎么可能求情,只怕是别有用心。
果然就听着乾元帝道:“朕想着,只是你即孝顺,肯替你母妃周全,朕岂有不成全你的道理?”
陈淑妃原就后悔自家失足上了玉娘与赵才人的当,以至于连累了景和,这时听着乾元帝这句说话,竟是放过她转而处罚景和的意思,心下大急,顾不得会惹怒乾元帝,往玉娘面前膝行几步,苦苦哀求玉娘高抬贵手,却听着乾元帝与她道:“陈氏,朕以为你也是个慈母,不舍得景和替你受过,如今看来,朕的所料果然不差,你也不用纠缠宸妃,朕不叫你失望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