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雅,你的蜀郡太守就继续挂着吧。昨天幕府公议,那荀公达上书自请暂居长史,说他为官不久,多为参议之职,未曾主政一方,恐不能胜。
还列举了一些董卓用人时‘骤升为外郡太守、借故留任’的乱象,我看他诚心,就改为蜀郡长史吧。你该分管三曹给他还是老样子,你也好放心去南中。”
荀攸来之后的第二天,刘备就把李素喊去,把这个情况说了一遍。
李素一开始微微有些意外,但也乐得接受这个解释,确实省了一些事儿。
荀攸严格来说,是灵帝驾崩的时候才踏入仕途的,当时是跟着以郑玄为代表的二十多个名士,一起被何进征辟为官。这么算的话,做京官也才三年,论年纪也才比刘备大两岁,做大郡太守确实提拔快了,有乱命之嫌。当两年长史过个渡,节奏正好。
当然了,荀攸那个资历,严格来说不能简单按“做京官三年”来算,因为还涉及到一批党锢名士不肯跟灵帝合作,非要灵帝死了才出山。就好比郑玄要是肯回来做官,那他在野教书育人的资历也得算上去。
李素只是笑问:“他看出我们之前谋划的顾虑了?”
刘备抿了一口茶水:“他没当众说,私下里也只叫我‘不必多疑’,应该是有点察觉吧。”
李素点点头:“也不奇怪,这些都只是人情世故、幕府权威,我们也不算藏着掖着,他应该会换位思考。”
刘备:“那你回去好好交接一下。”
……
从刘备那儿出来,当天下午李素就召见了荀攸。
李素也不用客气,先把荀攸的工作交代吩咐了一下,以长史身份分管刑、礼、兵三曹事务,荀攸也体面地接受了。
不过,两人毕竟是初次交流,也不可能只说工作,李素也得把控一下下属的职业心态,互相增进了解。
不过,荀攸似乎很有眼色,没等李素客套几句,他就主动示好说:“府君不必过谦,攸这点京官资历,实在不足一哂。当初攸初蒙征辟为京官时,府君已是中郎将,征西将军当时也已是宗正少卿。府君当年在京师舌战群儒、蒙先帝夸为知天命之状,攸还历历在目。”
这说话,挺上道的,不过,应该不至于是个谄媚之人吧?
李素觉得有些不符合历史形象,就多试探了一句:“公达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个事儿,主公讨黄巾起兵至今,七八年矣,帐下未有颍川名士,不管主动来投还是被迫的——
久闻颍川名士以中平年间拒不出仕为荣,或稍有目睹朝中不齿之事便弃官,听说令叔也是如此。公达对于那些不屑于在中平年间出仕之人,是何看法?”
这个问题,有点尖锐,敲打和试探也有点明显。
荀攸刚才示好说他“京官资历本就不如刘备、李素,所以尽管年纪大些,还是应该踏踏实实从基层做起”,那李素就反问他“你们是不是觉得趁着中平那几年往上爬的,都是交修宫钱买官或者投靠宦官参与阉党的”。
虽然没有明说,但聪明人说话点到即止就有数了。
这是给刘备做事必须正视的大是大非问题,如果看不透,就不能重用——这也是为什么刘备手下,之前没有重用过任何一个颍川名士的重要原因。
汉灵帝因为南宫失火,从中平二年开始征“修宫钱”,以至于颍川、南阳、汝南等地,有很强烈的清流名士抵制为中平年间崛起的官僚服务的趋势,甚至无差别以这几年官场资历空白为荣。这种迂腐之见的人,必须甄别出来。
听到此问,荀攸果然正色凝重起来,一改当初刚见刘备时该吃吃该喝喝的洒脱姿态。
他想了好一会儿,答道:“征西将军都不曾如此问,而府君能有此问,不愧是远见卓识之人。既然此处没有外人,攸也不藏私了。
黄巾之乱发于中平元年,若无中平诸将,还哪来如今的大汉朝?所以别的不敢说,我们荀家这样深明大义的人家,是不可能看不起中平诸将的。
但那几年卖官鬻爵、因之幸进的卑鄙小人也尤其多,以至狼心狗行之辈滚滚当朝、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我辈当年不愿出仕,并非崖岸自高,而是因天下治乱无常,看不清时势,不知当以何道御之,故明哲保身、耕读自励以待时。
便如汝南许子将曾评曹孟德为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但中平年间,乃是将治未治、将乱未乱的过渡时期,欲救世,而不知当以治道御之?以乱道御之?这都看不清楚,就贸然去做,难免有祸及自身的风险。
征西将军之功虽巨,愚以为比之车骑将军、卢尚书尚且多有不如吧?可车骑将军、卢尚书为国立如此殊勋,尚且不免因十常侍谗言构陷而顿挫。征西将军只因当年十常侍在时,位不过少卿、外放不过太守,故而还没入十常侍忌惮构陷之眼。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是灵帝多活数年,以征西将军当年的忠义果敢、为国忘身、升迁之速,未必不会遭车骑将军与卢尚书的顿挫之祸。
故而,对于敢于为国做事、不计一己得失的英雄,还是以‘灵帝特许免纳修宫钱’著称于世的名将,攸钦佩不已。但攸等寻常明哲保身之辈,却不敢妄言学其忠义。”
李素不由自主微微咬了咬下嘴唇,快速思考:这厮有点货啊!
说实话,李素一直觉得,“游戏里看智力数值”,荀攸应该是略微不如鲁肃的,更别说诸葛亮了。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