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水平已经很有进步,大部分话语都能听懂的松本庆子是一个劲的道谢。
而宁卫民虽然也挺敢动,却偏偏是只字不言。
不为别的,主要是他一个劲的憋笑。
他这两个热心肠的兄弟,居然把香格里拉跟意大利的货币扯上关系,也是天才。
然而和这件事相比,家里的改变更大,闹腾得更欢,这倒是大大出乎宁卫民的意料。
说实话,这趟回京城因为目的的特殊性,他们既有回家的放松感,又有即将要举办中式婚礼的使命感,和由此而来的压力和紧张。
其实无论还是宁卫民还是松本庆子,这小两口儿他们各自心里都很清楚。
无论以宁卫民在京城的社会关系来看,还是以松本庆子这个大明星对于中日媒体的吸引力来看,又或是考虑到康术德和江念芸这两位长辈的关爱之心。
这些因素都注定了他们在京城即将举办的婚礼必然不会是一件简单的事儿。
要抡兴师动众的折腾劲儿,未必就小于日本。
所以已然经历过一会婚礼“折磨”的他们,都有点不堪重负之感,不免心有戚戚。
但即便是如此,哪怕他们心里早就有了个准备,也没想到,马家花园那边居然到了大兴土木的地步,兴师动众的程度远超他们的想象。
敢情据罗广亮和小陶说啊,鉴于年初春节夜里一片麻黑,连防火都怕掉沟里的遭遇。
自从宁卫民和松本庆子这次一走,他那位美国的大表哥沈存,就按照他的意思,马上给马家花园测绘好了路灯的位置。
三四月间,就找人来挖沟,布线,串灯,按闸,都给弄好了。
总计花了老爷子差不多得有五六万块钱。
当然,沈存是要给掏的,可康术德没让。
而这还没完,到了五月间,江家的四姑姑江念芸是又怕夏天漏雨,又怕暑热。
催着对房屋进行岁修,还要在院子里搭大棚。
要说岁修倒是好办,无非是请古建队的两个人检查下房顶。
有草给拔了,有碎砖烂瓦给换了。
然后再抹抹顶子,刷一遍清灰水什么的。
有个把星期,整个园子也就收拾规整好了。
但搭大棚这事儿可就让人犯了难。
因为这行当是过去解放前的行当。
现如今别说有人干这个了,就连知道这行当的人都不多了。
想想看,要人没人,要料没料,就连过去连雇主和棚匠谈活儿的大茶馆都没了,这怎么弄啊?
所以康术德就告诉江念芸说这可弄不了。
她真要是怕热,不行就给她弄个冰盆,买个电扇吧。
要照罗广亮和小陶的认知和理解,老爷子这就很够意思了。
如今就是京城的局长,也没几个人能在家里享受这样的待遇啊。
谁不是夏天打赤膊靠蒲扇啊?
真赶上热的天儿睡外头的人也多了去了。
可偏偏江家的四姑姑,还就为这个生气了。
这位大小姐的富贵脾气犯了,跟康术德说别人不搭棚大概是舍不得花钱,谁都知道夏天搭棚不搭棚的区别,你别这么敷衍我,难不成你这里是大杂院?
她还说康术德根本就不像个当师父的,明明知道自己徒弟要结婚了,要回京城办事。
结果什么都不忙和,戏楼戏楼是不修,棚匠棚匠是不找,完全是一点不上心。
难不成就为了省心省力,随便找俩厨子在花园子里摆几桌,就算办事了?
这也太糊弄事儿了,丢人。
这还不算,这位江家的四小姐,居然还要自己儿子出去打听去,还声称她要掏钱找人搭棚,修戏楼。
保证给宁卫民筹备喜宴堂会,是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
这话那就是当面打脸啊。
结果把老爷子逼得没辙了,也只能顺了这位大小姐的意,为这事儿外头操持忙和去。
还别说,老爷子真没绕弯子,一打听还真就打听到了。
因为张士慧知道宁卫民给天坛筹备的春节庙会,用过棚匠和彩匠。
他听老爷子说了这事儿之后,很快通过天坛公园管理处的熟人,找到了能弄这个事儿的人。
可问题是搭大棚和修戏楼又是两码事儿了,价钱也不一样。
也不知道康术德是怕花钱呢,还是怕麻烦呢,反正他只肯出三千块钱给江念芸住的小院儿搭天棚,连自己的院子都不搭。
至于修戏楼的事儿,这老爷子更是坚决反对的。
他的道理是这纯属馊主意。
现在解放了,进入了新时代,京城早就不兴办红事得往家叫堂会了。
需要的人力物力太多,这么干不但铺张靡费,还惹人眼。
弄不好就会被扣个封建残余的帽子,惹来没必要的麻烦。
而且关键是时间也不赶趟了。
这么大,这么好的戏楼,工艺要求很高,就是修也来不及,没个一年半载修不成模样。
可江念芸当然不听他这个啊。
这位江家的四小姐是针锋相对,异常坚持,放了话说。
“我没听说过,解放就不让唱戏了。我只是想有个动静在家里热闹热闹,这比起在外面敲锣打鼓可是含蓄多了。难道办喜事,咱们关起门来自己家人乐呵乐呵还犯法?”
“我就不信,我气气相请,让几个人来家里演戏还犯了什么王法?”
“至于戏楼,虽然破旧,可间架结构是好的。只要真想修当其实容易,不过花点时间把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