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的时候,我被分在胃镜室给人做无痛胃镜的麻醉。其实很简单,稀释了的丙泊酚往病人血管里打,一般人一支,胖点的两支。”
这种最基础的麻醉,大家都清楚。
“我那时候年轻,精力旺盛,晚上跟着手术室的麻醉师值班,不管什么手术都上去搭把手。白天回到胃肠镜室做无痛麻醉,当时的带教周老师也很信任我,很放手,就是坐在一边看着。有不对的地方,周老师提醒一句就是。”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真是年轻胆大。咱们搞医疗的,不管做过多少次,都要小心谨慎,我也是在实习的时候学到了很多。”
大家都仔细听吴老师八卦,心中好奇。要说论天才,没人可以说比吴老师强;可他这个年纪,说起经历,真心比不过其他主任。
“有一天隔壁手术室出事了。”
“那是一个老年男患,62岁,有三十年的烟龄。于是术前麻醉师跟他解释吸烟会让喉咙比正常人敏感,容易发生并发症之类之类。患者说他怕疼,一定要做无痛的。隔壁的老师就告知了他风险并让他签了字。”
“各位都是行家,吸烟并不是无痛胃镜的绝对禁忌症,而且患者吸烟的量也非常小,身体也非常硬朗,算不上什么禁忌症。”
“隔壁的欧老师给他推了一支丙泊酚,接下来患者出现了上呼吸道梗阻。喉痉挛……现在觉得不算什么,但当时我去看了一眼,被吓傻了。”
众人知道,喉痉挛轻者可表现为轻微吸气性喘鸣,重者可出现完全性上呼吸道梗阻。喉痉挛也是麻醉并发症之一,如果处理不当会引起严重后果。
当听到吴老师坦诚说自己被吓傻的时候,众人会心一笑。
一名实习生,遇到喉痉挛的患者肯定手足无措。尤其是刚刚接触临床,成功做过几例、十几例、几十例麻醉的小麻醉师,还不清楚临床风险有多大的时候,必然会被吓傻。
吴老师这么说,举的还是自己亲身经历的例子,也不避讳当时他傻了眼的事儿,亲和力顿时+1、+1的往上蹦。
“欧老师立刻停止了注药,并且一边扣面罩抬上颌一边大喊我的老师去帮忙。”
“就在抢救的时候,患者家属在外面听到内镜室里的声音,顺着门缝看到在抢救,一下子就急了。”
“那时候的大门还不像现在,还都是大铁门,关的也不严实。毕竟内镜室的无菌要求不高,当年协和还没改建,特别老旧。”
“家里人心急,不停的踹门,想要冲进来。”
“我手头没事,跟着抢救也帮不上忙,就找了一根铁管子把门给别上。”
“患者家属每踹一次门,大门咣咣的响着,我的心就跟着蹦到嗓子眼。”吴冕说着,叹了口气,“各位主任、院长别笑话,当时我是真年轻,不知道患者家属一旦冲进来要怎么办。”
吴冕说的是实情,在那种情况下换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哪怕都是临床的老医生,见过无数次类似的事情。
患者家属情绪激动,这也难免。不管换做是谁,家里人在手术室躺着,忽然一个个上级医生急匆匆进去参加抢救,心里都慌的厉害。
真要是患者直系亲属或许还有一些残存的理智,毕竟在他们看来患者的命更重要,即便投诉、打官司也是抢救成功、或是失败之后的事情。
而这种时候最怕的就是非患者直系亲属的那种人在。
为了凸显自己的重要,他们表现的比直系亲属更像亲人,踹起门来绝对不脚软。
就像是……踹寡妇门。
家里没个男人拎刀出去“讲道理”,那还不可劲的欺负?
倒也难为吴老师了,一个实习生要面对这种事情,众人心里想到。
“后来患者抢救成功,胃镜也没做,在休息室里观察病情。”吴冕继续说道,“我没走,仔细在床边观察患者情况,琢磨到底怎么回事。”
“吴老师,您怎么不走啊。”高柏祥问道。
“我回想起来喉痉挛的患者之后可能会出现17种比较罕见的并发症,每一个都和患者的情况印证,以后遇到类似的患者我得小心点。”
“……”
众人结语。
还特么说阅历的事情,吴老师脸皮是真厚。现在个眼前的麻醉科主任们拎起来问问喉痉挛可能会有什么并发症,怕是翻书都凑不到17种可能诱发喉痉挛的可能。
而这,吴老师上学的时候就知道。
没人问究竟有什么并发症,刚刚吴老师就这一个罕见病例都能一二三四五的说了半个小时。一旦说起喉痉挛,还不得说到明天一早?
任海涛倒是想问,但还没开口。
吴冕随后说道,“患者家属见我穿着白服在,和其他人闲聊的时候说——之前还让我爸签那个什么同意书,说什么有吸烟史会有危险,那上次我叔也吸烟做无痛胃镜怎么就没事呢,那个同意书明显就是想出了事推脱责任!”
“我当时听的心里很不舒服。”吴冕说着,叹了口气,“患者家属的心理我懂,换我爸在里面出了事儿我也接受不了。可这也不是提前就能预料到的,都是概率问题。”
“后来呢?吴老师您该不会觉得学医没意思吧。”高柏祥问道。
“没有,我那天陪着患者,就得不可能只有17种可能诱发的因素。第二天回去我也没休息,开始翻书寻找麻醉的各种罕见的情况。包括……老任,之前在八井子中医院见到的寂静肺的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