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康绛雪陷入了一阵死一般的寂静, 随后,无穷的尴尬感和羞耻感宛如龙卷风一般席卷而来。小皇帝张开嘴,变成了一只被按住肚子的尖叫鸡。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没法活了!
让他死!让他死!
康绛雪恨不得原地爆炸, 与此同时, 离去的盛灵玉则无声无息地穿过了正阳殿的内院, 避开看守宫殿的各处侍卫,越过朱红的高墙翻墙而出。
高墙有两米多高, 盛灵玉落地时轻轻巧巧, 没有发出丝毫响动。落地之后,他没有急着离去,而是不自觉地抬头, 望着那面将正阳宫内外区分开的朱墙一阵出神。
盛灵玉也不知道他为何会这般做,依照盛家的家教,他本不该做出如此不合礼数鬼鬼祟祟的行为,可想着小皇帝那句别走正门不要被人发觉的叮嘱,最终还是在犹豫之后做出了如此选择。
这不应该。
盛灵玉想要反省,心却浸在一阵波动中难以平复,他完全出了神, 什么都没有想,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黑夜之中不断变大——
怦怦怦,跳得怪异又不合时宜。
这也不该。
盛灵玉僵立许久,周围的一切似乎都离他远去,不知是不是他耽搁的时间太长, 等他侧首回神,忽地听到耳畔传来了一道细微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似乎来自路过的女官, 很低很轻, 以至于出神的盛灵玉竟没有立刻发觉, 等他再想闪身回避,已来不及完全躲开,还是不免被那女子手中的宫灯扫到了一片影子。
盛灵玉眉心微微一动,心生些许悔意,但不等他决定是要开口解释还是快步离去,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他之前抢先开口道:“盛公子?”
竟是个相识之人。
盛灵玉没有想到会碰上旁人,呼唤出声的张剪水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在这等深夜遇上盛灵玉。
叫住人之后,张剪水比盛灵玉更明显地陷入了困惑,她望了一眼正阳殿的宫墙,很是不明白盛灵玉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了解盛灵玉的为人,张剪水也并没有想过盛灵玉会翻墙而出,只当盛灵玉是在此路过,然而即便是路过,也还是十分难以解释盛灵玉身为禁军怎么不在军备所而是在这里。
张剪水自觉不应该多问,可因为太过在意,还是忍不住问道:“公子……可是去见了什么人?”
盛灵玉没有直接回应,只是沉默,这阵无声放在当下,等同于默认,张剪水心中一沉,又问道:“是盛公子上次提过的那个人?那个人原来在宫中?”
张家姑娘心思清明,目光如炬,盛灵玉知道自己瞒不过,便也不想瞒,只淡淡回道:“嗯。”
张剪水心中一沉,不受控制地问:“……盛公子入宫莫非也是为了她?”
这个问题来得奇怪又突然,但却正中要点,盛灵玉无声之后,点了点头。张剪水忽然间哑然,一股酸涩的痛感不由得涌上心头。
自上次她和盛灵玉表明心迹被拒之后,张剪水已经有许久不曾见过盛灵玉,虽然见不到,但她还是时常关注盛灵玉的消息。
从别人那里听闻盛灵玉入了禁军之时她诧异许久,一直觉得难以理解,而就在这一刻,她忽然发觉,原来并不是她记错了盛灵玉的志向,而是盛灵玉最终为了其他理由选择了进宫。
为了那个人,盛灵玉竟能做到这个地步?甚至不畏以后一生都要困在这宫闱之中?
张剪水无话可说,再有反应时,只剩下一抹不着痕迹的苦笑,她轻叹道:“果然是公子的意中人,是我多嘴了。”
张剪水轻轻叹气,将胸口的郁结之气尽数呼出,不打算再继续探究。盛灵玉却为这话而轻轻一顿,突然道:“不是意中人。”
不是意中人?
张剪水微怔,显然并不觉得盛灵玉为了一个没有干系的人可以做到这个份上,然而盛灵玉是个端方君子,绝不会说谎,张剪水愣神片刻,缓慢道:“是我失言了,不过请盛公子安心,今夜相遇之事,我绝不会和别人提起。”
张剪水躬身行礼,提着宫灯与盛灵玉擦肩而过。盛灵玉得了许诺,理应放下心来,可张剪水的话打乱了他的思绪,他的心乱作一团,忽然出声,叫住了张剪水。
盛灵玉问道:“张姑娘……你为什么会如此想?”
为什么……会觉得他是去见了意中人?
张剪水觉得这问题着实奇怪,但她没有反问,只是想了想,淡淡回道:“因为公子笑了。”
张剪水声音似是落寞,又像是叹息,她望向盛灵玉的眼睛,平静地叙说道:“在唤住公子之前,我看到公子在笑,认识盛公子这样久,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这样笑。盛公子平日里待谁都是一副守礼的模样,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如此喜形于色,永远都不会这般展颜,许是因为这样才弄错了,又许是原就是我看错了,无论哪种,还望盛公子不要介怀。”
盛灵玉没有说话,夜色之中,他的声音一直没有响起。
张剪水直勾勾地看着盛灵玉的脸,想要看清盛灵玉的神色,但盛灵玉并没有露出她所想之中任何一种或惊讶或遮掩的神情。他只是站在那里,一语不发,末了,盛灵玉抬头去望那宫墙,自言自语道:“是这样。”
张剪水没有听懂,可等她乍然望见盛灵玉竟同她一般落寞的侧影,她忽然间觉得,不懂也许也很好。
原来终究还是有那么一个人。
也终究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