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有人捷足先登。靛青衣裳的那位毛姓男子,泰然自若地靠近,低声问道:“爷可是有麻烦?”
隐白略一沉吟,回道:“嗯,被人盯上。能回岸上么。”
毛姓男子微微一笑,带着一抹得意:“随我来。”
隐白扶着有些不耐的常欢,迅速跟着那人离开,须知常欢现在这状态,多留一刻就多一分被揭穿的危险。不知为何,隐白选择相信这人。
毛姓男子笃悠悠领着隐白行至船尾,才快速让他们进了舱底,给了两件衣裳,让他们换上:“就你们这装扮,早被人盯上了,换了衣裳我想法子送你们上岸。”
隐白随即放下常欢,脱了披风,正要脱外衫,常欢如蛇般窜到他身上,笑得无比的甜腻,帮他把外衫扯开去。
隐白可一点儿笑不出来,旁边有个陌生男人瞧着,后头有追兵跟着,这潮湿阴暗的船舱里头,没有丝毫浪漫的气氛,他只有重重的危机感,哪里来的心情卿卿我我……常欢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逗,真正是不合时宜,他相信,如果常欢以后知道自己有过这样的举止,一准恼羞成怒。当然,这话后来一语成谶了。
不耽搁,直接将常欢塞进那人给的仆从衣裳,隐白自己也三下五除二,换了染血的外衫,望向那人——接着怎么办?
毛姓男子指了指前方,原来船舱另有出口。
常欢正待抱怨,却被隐白掩住嘴巴,拖着就跟上了。
“你们这就走了,真是可惜了。一会儿花魁还要亲自选入幕之宾,我瞧着极有可能就是这位……”毛姓男子调侃着,手脚却并不慢下,“这里停的是清华阁的小船。跟旁的都不同,小虽小,胜在够快。只是没有船家。你们自己可能驶。”
隐白抿抿嘴,幽幽说道:“你不是正打算送我们一程么。”
那人也笑,笑得颇具深意:“小哥好眼力啊,我干嘛送你们?离开这儿,我可得冒大风险。”
隐白一脸的月白风清:“那就要请阁下自己解释了。”
“行了行了,先上船吧,我不怕耽搁,你们可耽搁不起。”那人赶鸭子似的将隐白与常欢推上小船。自己嗖地跟上,起锚开船。
看起来,毛姓男子是个划船的行家。且对这一带的水域颇为熟识。
两男人都赶着走路,那女子却百无聊赖,轻轻吟唱着:“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鱼儿戏来又戏去,东南西北分不清。”
毛姓男子咧嘴一笑:“看来,你这位真是个妙人儿,无怪乎咱们的姑娘都对她青睐有加。”
“你究竟想说什么。”隐白觉得,他这话可不由衷。总觉得他嘴里说着这话,喉咙里藏着别的,“先前你还急着让咱们跟清华阁划清界限。这会儿又主动找来,怕不是单单想着拔刀相助罢。”
“爷真是爽快人,我也不含糊。我估摸着,你这位姑奶奶要查清华阁的事儿,早就瞒不住了。即便她不查,光她上次偷了阁里的人儿。就已经没了半条命了。拦着你们,也是白拦,不如我也豁了半条命,给你们提个醒儿。”毛姓男子口齿伶俐,字字铿锵,仿佛他说得多么有理似的。
隐白不搭话,接着听他说。毛姓男子先瞧了瞧吟唱得不亦乐乎的常欢,跟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才边划着船儿边说:“朱姑娘的事儿,一时半会是查不清的,只因这事儿跟清华阁的大老板有点儿干系。大伙儿都晓得,清华阁东家神龙见首不见尾,却不晓得,清华阁的秘药,除了东家,谁也不能私下去取。朱姑娘为什么发疯?……我猜,多半是因为这秘药。我在阁里待了十二年,就见过三个疯姑娘。前两个,都是五六年前的事儿了,也都是些不受宠的,打发了便是,没人当回事。这回偏偏朱姑娘跟童大捕头有交情,这才查开了。你想啊,要不然,疯个丫头,谁能追究。”
“若真的只有东家能取那秘药,倒的确跟他脱不了干系。”隐白不痛不痒地接口,让他好顺着往下说。
毛姓男子悠悠停下船桨,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子,递给隐白:“你若有本事,就查查这秘药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这么多年,我只偷偷存下这一点儿。”
这么多年……听他之前说,已然有十余年,看来这药的确不易得。当然,隐白不信毛姓男子会将手中秘药倾囊而出,但谅他也不敢因此编大话说得太离谱,毕竟如今是他有所求。
接过药瓶,隐白一心惦记着常欢的身子,继续发问:“吃这药,如何会发疯?清华阁许多人用过吧,为何才三人发疯?”
“我猜,这药用个一次两次问题不大,若是用量大了,或是服用久了,当会使人发疯。之前我看到发疯的两个姑娘,一个是性子很倔,一直不肯就范,偏偏又是个美人儿,看上她的公子哥儿不少,于是每每接客,都给她使这个,那时候早,秘药并不限制得像如今这么严。另一个,则是东家的女人。”毛姓男子对于很多问题,都用的一个猜字,便是吃不准的,让隐白也感觉心里没底。
“东家的女人?”
“嗯。东家虽然老也见不着人,可总要安置些人来管束,就像现在的青娘。别看青娘如今徐娘半老,她之前的老鸨,可是个美艳动人,娇滴滴的小娘子,行事手段颇为毒辣,远不如青娘来得圆滑。后来怎么就疯了,可没人知道了。听说,疯了没多久,就送去庄子上养着了,没过一年,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