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六,忠州,一个拄着树枝蹒跚行走的老乞丐来到城门口,这人披着头发,浑身仅有少许布缕遮身,还瘸着脚。守城的士兵拦住了他,他却一屁股坐在城门口的地上,有气无力的说道:“给我弄碗饭来,再给申大人通报一下,就说先锋大将、巡边使李镒,回来了。”
李镒一个人从尚州跑回来了,也难为这位五十多岁的老人了,一两百里的崎岖山路,中间还要翻过高耸入云的鸟岭山脉,他一个人不眠不休,跑了一天一夜,居然靠着两条老腿,跑回来了。
这是李镒在这场战争中多次脱险传奇的第一次,后来他还在忠州之败、临津江之败中,先后两次单枪匹马的跑了出来,而其余和他一起被围困的高丽将领和士兵,却基本上一个也没跑出来。这种连续成功脱险的概率,堪比后世华夏买中福利大彩(当然说的是一般的正常彩民,不是那些内定的qín_shòu)。不得不服,这人的运气来了,就是阎王爷都要绕着你走。
其实在战争中,能打固然是本事,但能逃,也是大本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后世的长跑将军孙元良就此中高手,日军追不上他,南京城几十万军民被屠杀,他一个将军居然毫发无损的逃了出来;后来公军还是追不上他,淮海大战,那么多国民党将军排队进了思想改造所,独独他没事,于是后来才有了秦汉和林青霞的缠绵传说。
不要小看战场上的逃跑,这可是门非常考手艺的技术。首先要求具有灵敏的战场感应,见微知著,趁队友和敌人都没反应过来之时,及时嗅到失败的气味,然后迅速找准出路;其次要果断,一旦下决心逃,就什么都不要顾,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特别不要去赌自己这边能够反败为胜,机率实在太小了。
李镒在军队刚开始崩溃之时,就当机立断扔下部下跑了,此时倭军还没有冲到营寨,两军实际上并未接触。而一般忠勇之将,往往都是集结身边的亲兵做殊死一搏,要么成仁,要么成义,李镒却从来不行如此匹夫之勇,见势不妙,走为上。另外,由于过于谨慎的宗义智还想着围三阙一,结果就是这么一小段时间的疏忽,放跑了李镒这条大鱼。
李镒先是混杂在逃兵中,在山林中朝西边逃去,后来他一个人朝北边转向,往闻庆而来,他希望在闻庆能遇到后面申砬派来的军队。这路上,他比较幸运,没有遇到倭寇的追兵,因为城里的小西行正忙着灭火,抢救仓库,城外的宗义智则忙着打扫战场,居然能都没有第一时间向闻庆派出军队来。
但是李镒跑到闻庆,却看到闻庆和他离开时一样,城门打开,城里寂静一片,李镒心一凉,他孤零零的走进城,大街上一片萧瑟,果然还是空城一座。
李镒来到县衙,弄了些吃的,看着空荡荡的大堂,想着死光了的部下,他不禁老泪横流,于是找来纸笔想写呈情战报,没写两个字,又揉成团扔了,他现在就一光杆了,写的东西还得自己带回去,这不多事吗?还是赶紧闪吧,没准倭寇已经到城外了。
他走得很及时,当他爬上闻庆北边的鸟岭山时,回头就看见倭寇的军队进了闻庆城。他再看看面前黑黝黝的鸟岭山,翻过山岭,北边就是忠州,他希望鸟岭山上应该有高丽军队把守。
鸟岭是横亘高丽南部的最高也是最险峻的山岭,由闻庆北上的古老山路,沿着鸟岭中的草梁道峡谷,逶迤越过鸟岭,峡谷里地势十分险要,如果高丽军队把守住草梁道峡谷,倭军则只能从东西两侧绕行数百里,才能绕过草岭。
当初李镒从忠州南下时,也是从草梁道途径,峡谷中间有座哨寨,控制着峡谷里的羊肠小道,地势十分险要,当时还有忠州助防将边玑的百把号兵丁驻守在里面。李镒想到,只要申砬能够派出更多的军队守在那里,倭寇很难突破草梁道峡谷,则忠州可保无虞。如果倭寇穿过草梁道峡谷,翻越草岭,忠州一带是一马平川,就无险可守了。
然而等李镒半夜跑到峡谷的那个哨寨时,却连个鬼都没看到,不仅没有新增的军队,就是先前那百把号人马也不知何故,消失不见了。那些兵丁肯定不是因为听到尚州战败才跑的,李镒自认为自己是跑得最快的那个。如此天险居然弃之不守,李镒只能苦笑一声,一个人继续顺着峡谷,翻山越岭往北边跑路。后来这座天险,被接踵而来的倭军顺手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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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四,李镒在尚州战败,后面的申砬自是一无所知,当时他还在赶来忠州的路上。
相比李镒,申砬要幸运得多,国君李昖和满朝文武显然是把希望全寄托在他的身上,虽然离开汉城时,他身后只有六十名亲卫骑兵,但李昖还是迅速兑现了诺言,一路上都有军队接连赶来与他汇合。从附近各州来的勤王军中的骑兵,先行赶过来了;同时,国君李昖也下了血本,把宫廷卫士和京城卫戍队中的骑兵,以及宗族子弟和闲职的中下级武官纠集起来,凑成四千骑兵,统统交给申砬带走。
等到申砬在四月二十五赶到忠州时,他已经有八千多人了,其中六千多是骑兵,这让他多少有了一些底气。忠州一带,是一马平川的地势,申砬准备在这里布阵,以骑兵优势冲垮步兵为主的倭军。他现在得到的情报,倭寇小西行正军只有不到两万人,按照一般的军队中战兵和辅兵民夫的比例,他估计倭军的战兵有一万多人,而他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