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很多人都清楚的记得这个晚上,也清晰的记得这个晚上秦川所讲的话。战争的迷雾在他们面前豁然散去,曾经让他们感到恐惧、绝望、无助的战争,突然之间变得明朗开来。他们之中,那些忠勇之士自是增强了战胜之心,犹豫之辈也开始摆脱了迷茫和彷徨,剩下的那些贪生之徒,则不敢再抱二心,既然倭寇就只有三五年的猖獗,那谁还愿意表现出自己的无耻和怯懦,到头来落个不好的下场呢?
当晚,李惟俭没有回去,而是拉着秦川做彻夜长谈,还亲自拿笔把秦川今晚的讲话全记录下来,当然,把那些大不敬的话全删了,还告诫秦川以后不要再胡说八道,免得惹来杀身之祸。
秦川还要辩驳,却被李惟俭几句话怂回去:“你懂什么治国治民之道?等你爬到上面去了,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几千年无数仁人贤士,都没你聪明?再要乱说,金诚一肯定逮住机会砍你的脑袋,徐元礼也保不住你。”
秦川只能唯唯诺诺。
李惟俭又问道:“你是如何了解这么多倭国事情的?是通过那些降倭吗?”
“是。”
“那你是怎么想起‘敌进我退’和‘人存地存’的方略的?”
“自倭寇入侵釜山以来,我国能不退吗,但只要保住军队,以后肯定有机会反攻。正面不能对敌,自然只能搞搞偷袭、烧烧粮草,但不要小看这些小打小闹,日子一久,累计起来,能当个大胜仗呢。而且我们这边死伤的只是战斗力不强的民兵,而且这些民兵还不要我们来养,倭寇死的可是百战精兵,这买卖十分划算。”
“有理。”
“你对大明了解多少,你笃定明军能击败倭寇吗?他们的军户卫所早已破败,原来自己对付那些海商倭寇都很艰难。”
“大明内地卫所兵确实不堪一战,但边兵实力尚在,辽东李家,家丁上万,足以对抗倭寇精锐。”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
......
天亮时,红着眼睛的李惟俭揣着一摞纸,急匆匆的进城去见徐元礼。同样红着眼睛的秦川本想要补瞌睡,却被告知上午还要去送两位尹大人下葬,他赶紧把李雍叫来,喊他去请徐元礼和金诚一,自己却钻进寝帐,让小顺半个时辰后叫醒他。
秦川不知道,他睡觉的这半个时辰,晋州的高层都被震动了。徐元礼一大早被李惟俭吵醒,李惟俭甚至不顾礼仪,直接冲进了卧房,把那摞纸塞到他手中。徐元礼穿着睡衣站在地上,匆匆的看了一遍秦川的讲话稿,一拍大腿:“此人有诸葛孔明,隆中观天下之才,怎么原来你我没发现呢?有此人在,晋州可保也。此文必须送去王京大王处,你去把金诚一叫来,还有李泰、白光彦,另外马上让人抄录此文,但不得外泄,违者严惩。”
金诚一来后,听说是秦川昨夜对士兵们的讲话,有点不以为然,他现在非常疲倦,李惟俭送来的几个及笄少女,差点要了他的老命。这些天,他听了大夫的话,修身养性,不再近女色酒气,才又勉强恢复了点元气。等他看了秦川的讲话稿之后,却沉默了下来,似乎有点怅然若失的感觉,他隐约的感觉到,自己再也夺不走秦川的队伍了。
李泰和白光彦来了,李泰看了之后,也是两眼发光,白光彦识字不多,听李泰全文读给他听了之后,猛的一拍大腿,说到:“难怪当初巡察使大人如此看重他,点名要他,还赠他宝刀,我等都还不服,确实有眼不识真人啊!这文章能否也送巡察使大人那里。”
徐元礼说道:“自然要送给巡察使大人一份,此事就烦劳白千户你了,此文太过要紧,不敢走驿道,晋州一带已有倭寇出没,怕落入倭寇之手,以坏我抗倭大事。另外,此文还需送到大王和朝廷处,届时也请巡察使大人代劳。”
李泰说道:“昨夜众多百姓军士也听了那秦川的讲话,如何才能防止外泄?”
金诚一不屑道:“那些百姓军士,又有几个识得了字,即便听了,也是左耳进右耳出,枉费了秦保民使的一番苦心。”
此时,门外来报,说是李雍求见,徐元礼道:“他来做甚?让他进来吧。”
李雍进了书房,发现晋州城的全体班子成员,居然大清早的聚在一起开会,吓了一跳,赶紧跪下给各位大人行礼。
“你来何事?”李泰问他。
“下官受秦保民使委派,前来恭请诸位大人去与两位尹大人送行下葬。”
“秦川不是说要送回京城尹家吗?”
“秦大人说了,这兵荒马乱的,如何送去,让人寻了棺椁,就地安葬,让两位尹大人早日入土为安,待日后再通报于尹家。秦大人还说了,要在晋州这里起一个‘烈士陵园’,安葬所有战死而不能归乡的将士,两位尹大人就是头一二位。”
“这秦川,倒是会搞花样。”金诚一说到。
“金大人,你看我等这就去吗?”
“去吧,老夫也想送送尹大人。”
*
秦川感觉到一只温软而细腻的手在抚摸他,这唤起了他内心深处的模糊记忆,那是很早以前母亲的手,母亲总是喜欢在他入睡后抚摸他的脸蛋,而幼小的秦川也喜欢假装睡着,让母亲来抚摸他。然而,四川西部那场千年一遇的大地震,让秦川对母亲的记忆永远的定格了。秦川是看着母亲的照片逐渐长大的,那是一个美丽的女人,永远都是在温柔的笑着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