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昌和秦川,乃至釜山城里的郑拨,以及海上的日军统帅小西行正,谁都没有想到,被朝鲜军民依为海上长城的朝鲜庆尚道水军,此刻正陷入到绝望的恐慌当中。
朝鲜庆尚道有左右两支水军,左路水军就在釜山东边多大浦镇附近的一个港湾里,水军左使朴泓此时正在釜山城里。而右路水军在西南面的巨济岛,主帅是右使元均。两路水军一左一右摒卫着釜山。
朴泓昨天在郑拨府中喝了个大醉,中午时分才醒过来,他听说郑拨又去绝影岛狩猎去了,就起身晃晃悠悠的坐着抬轿回自己的府邸去,准备再睡到天黑,等郑拨回来好去讨碗鹿血酒喝。
然而朴大人没睡多久,就被外面整天的喧闹声惊醒了。正当侍女正在帮他洗漱之时,平时非常老成稳重的老仆一头撞了进来,在他还没来得及发怒之前,声嘶力竭的哭喊道:“老爷,大事不好了,快跑啊!倭寇来了!”
朴大人愣了愣,骂道:“什么倭寇,你听谁胡说八道的!不说出个所以然来,看我不揭了你的老皮!”
老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老爷啊,再不跑就来不及了,来了好多倭寇的战船,海面上全都是啊,数也数不清,外面的人全在往城里跑,城里的人全都往北边跑。”
这下林大人彻底惊醒了,他悚身而起,问道:“真的吗?你看到了?”
“街上的人都这样说,我还看到好多大兵在往南门跑,说是马上要关城门了,老爷,再不跑就跑不出城了。”
这时院子里又一阵喧哗,一个人猛的撞了进来,跪拜在朴泓面前。朴泓一看,认出是他水军里的一个亲信,那人喊道:“林大人,请速回大营,倭军发战船数百,已至釜山外海,诸位将军正在大营等大人回去主持!”
“有那么多吗?”朴泓心头疑惑,“怎么水军的侦船没有事先发现,那些丘八还真是一帮废物。”不过他还是迅速出了屋,却看见他府中的奴仆们已经是乱作一团了,他大声的呵斥道:“都给老爷我镇定,谁再敢乱动乱说,杖毙!”那些慌乱的奴仆们顿时被他的积威所骇,如同吃了定身丸一样定住了。
朴大人还想坐抬轿,老仆过来哀求道:“老爷,乘马吧。”
朴泓看了看老仆牵过来的马匹,瞪了老仆一眼,还是踩在老仆的背上爬上马背,老仆和那个水军中的亲信,以及几个侍从也骑上马簇拥着他打马而去。而等他一走,那些被他施了定身大法的奴仆们立刻得到了解脱,转眼间就跑得一个人都没有了。不一会儿,他的几个侍妾也带着包裹匆匆忙忙的跑了。
大街上果然到处都是往北边跑的人,还有往南边跑的士兵,朴泓带着人跑到东门,这里的人不多,城门也没有关,几个看守城门的小卒正聚在一起惊慌的讨论着什么,朴泓没管他们,径直出了东门。但一出东门,他又勒住了马,道:“走,去南边看看。”说着就一带马头,顺着城墙朝南门那边跑去,后面几个人赶紧跟上。
他们并没有跑到南门,当他们跑上一个山坡时,就看见了南方的海面,以及铺满海面的日军战船,所有人的嘴唇都开始颤抖起来,好半天,朴泓才回过神来,也不说话,掉转马头就朝水军大营方向奔去。
朴泓连路过的多大浦镇也不进去了,绕城直接跑回了水军大营。进了大帐,在众将的目光中坐进帅椅,他才稍稍的定下心来,但身体却又不自觉的微微颤抖起来,这兴许是骑马太久、身体疲劳的缘故吧。他努力的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平复下来,但嗓子眼又颤抖起来,说不出一个字来。
将领们等了半天,也没见左使大人发话,大家面面相觑,大敌当前,不管是战是守还是逃,林大人怎么着也得发句话啊。他们根本不知道,平常以儒将自居的林大人,此刻脑海里已经乱成一团麻,他微微发抖的嘴唇中只有四个字在反复的重复循环:“该当如何,该当如何,......”还好,他至少没念“南无哦弥陀拂”。
这也不怪朴泓林大人,遇到这种军情,如果是勇将,肯定会第一时间杀出去,与日军拼命;如果是智将,那会考虑与釜山的郑拨和巨济岛的元均协同,定叫那倭寇有来无回;如果是蠢将,也会困守大营,坐等外援;如果是懦将,那会第一时间想法跑路,带着舰队开溜。但问题是林大人不是“将”,他是“官”,文官,还是个有家族背景的豪门“二代”官,他的命是很珍贵的。
朝鲜以“小中华”自居,自然什么都照搬“大中华”明朝,官制如此,军制也如此,“以文制武”的搞法当然也如此,于是很多文官和豪门人士都喜欢去过一把“儒将”的瘾,羽扇纶巾,挥斥方筹,何等潇洒。但问题是,他们对兵事的了解,基本还局限于在酒席上能够卖弄两句《孙子兵法》,至于下面的丘八,在他们眼中根本就是地上的泥泞,就是军中的那些有品级的老行伍军头,在他们看来也是粗俗不堪,不值得与之为伍。结果就是这些文职将领们,与下面的武职将官和士卒之间,产生出巨大的鸿沟,于是他们根本就搞不清楚自己手下的军队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到底能不能打仗,作战能力是个什么水平,甚至很多情况下他们还搞不清楚自己军队的人员几何,以及军械如何。
当时朝鲜的水军在东亚是仅次于中国明朝水师的强大存在,朝廷也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和财力,水军的训练也很到位,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