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赵重幻被“县主”这个霹雳击中的脑子终于开始逐渐清明,一个个疑团亦纷至沓来。
而对谢长怀等人假冒皇城司校尉的险势、以及小柱子重伤的担忧更是一时齐齐遽然袭上心头,教她心口猛颤了几下。
她霍地翻身下榻,一边抬手敲打自己依旧疼痛的头部,一边急匆匆便往门边走去。
“大师兄——”她低唤。
如意门洞开,门边一排端正的婢女令她顿时住了声。
“县主!”领头婢女清秀的面上一喜,连忙道,“可需要用些饮食?还是先沐浴梳洗?奴婢们都备着呢!”
赵重幻听闻“县主”二字就赶紧抬手示意对方噤口,“在下并非嘉云县主,姑娘还是莫要如此称呼为好!”
“呃?”
领头婢女登时愕然。
其他婢女们也不由得面面相视,一时都不知所措起来。
“请问在下师兄在何处?”
“张道长正与王爷说话!”领头婢女马上醒神,轻巧地退后一步,遥遥指向远处。
那厢边。
游廊尽头的攒角凉亭内,一身苍灰道袍的张继先,却风骨挺立,似正恭谨地与一群华服之士说着话。
此刻听闻这边的动静,张继先蓦然转头看过来。
其他诸人也循着他的视线望向这厢边,一见赵重幻的身影,立刻皆停住话头捡步就来。
赵重幻立在原处,凝眸细瞧了下,那厢边来人熟悉的面孔却教她不禁怔忪了须臾。
与荣王一起步履蹁跹而来的,除了张继先,居然还有大理寺何寺卿、李寺丞等一干人。
不消一刻诸人走近。
但见他们神色各异,目含激动,眼光瞬也不瞬,一致端详着门边那一袭白衣、翩然静立的少女。
率先出声却又结结巴巴、语不成句的是大理寺的李寺丞。
“赵、赵——小哥儿?真是你吗?”
他一双细目睁得似铜铃般大,无法置信地上下左右打量眼前之人——
虽然这两日他们早在听到平章府传出的旷世奇闻时就已惊得几欲以头抢地,但此时此刻,能亲眼目睹前日还是一脸丑怪的少年,如今却摇身一变为天姿秀出、容颜倾城的绝世佳人,他的一颗心还是忍不住“扑嗵扑嗵”狂跳,仿若釜上沸水,翻腾欲泼,手足无措。
“寺丞大人有礼了!”赵重幻却淡然莞尔一笑,惯例抬手作揖。
“不敢当、不敢当!”李寺丞更是局促不安,手忙脚乱地回礼,“下官给、给县主行礼了!”
赵重幻刚待反驳,何寺卿已经沉声道:“李彦,你且退下!”
李寺丞情知自己逾矩,赶紧惶恐退后。
赵重幻略显歉意地看看李寺丞,随后给荣王跟何寺卿行跪拜礼:“小人见过王爷,见过寺卿大人!”
何寺卿一惊,伸手想虚扶一把,未料荣王已经探手去扶她了。
“你这孩子,身体刚有些好转,怎么就行此大礼,快快起来!”荣王一色和蔼,眼中含笑。
赵重幻马上拘谨地从荣王掌下收回胳膊,却不肯起身,只径自恭顺地跪退一步,此举令荣王顿时错愕当场。
何寺卿等人也讶异地注视着她。
惟有张继先眸中波光微粼,心头喟叹——
他果真没料错,如今这番形势,她断是不会贸然相认。
“王爷、王妃大恩,小人无以回报,以后但凡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小人一定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赵重幻跪拜在地,字字恳切,句句至诚。
“可是,嘉云县主身份尊贵,怎会是小人这样无知的乡野之人!”
“再者,自小人记事起便只是个孤儿,幼年记忆亦是一片空白,更不能单凭一个连小人自己也全无印象的象齿瓠就来冒认皇亲,给小人泼天的胆子也着实不敢如此行事!”
她缓缓抬头,星眸与荣王对视,目光恭顺,眼眶却莫名有些发红。
“小人感激王爷、王妃抬爱!但这般显贵的身份,小人确然不敢仓促自承!还请——王爷见谅!”说着她稽首三拜,恭敬至极。
荣王凝视着眼前这与女儿普宁郡主极其相似的一张小脸,翕翕唇,一时无法成言,而他苍老的面上不自禁也闪过恍惚------
眼前一幕令何寺卿与李寺丞等人心中更是震动,彼此悄悄对视了下——
赵重幻竟当着他们这些外人之面说出此番话来,弦外之音自是不言自喻!
昨日,荣王携王妃领着近百王府护卫亲访西湖小筑。
据说他们闭口不谈丰乐楼贾平殴打荣王妃亲侄孙一事,惟要求带走失踪多年、今无意现身于平章府的嘉云县主,但此行却遭到平章府阻扰,最终是年近半百的荣王妃亲自拔剑怒对平章府诸人,贾平章才不得不放嘉云县主离开。
此事跟三月三真武帝君附身的神迹一样在临安城内已经被传得神乎其神,活灵活现,似乎人人都亲眼目睹、亲耳听闻一般。
可当听说失踪已久的嘉云县主居然可能是那个丑怪的钱塘县署小差役时,大理寺诸人皆惊得瞠目结舌,无法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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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了顷刻。
“孩子,你且起来!此事——你大师兄也说需等到乌有先生来临安府再作细论,我们都不必急于一时!”
荣王还是再次亲手扶起赵重幻,眸色依旧慈和。
“尔等过来,将——姑娘先扶进房内,她身体刚有些好转,切不可懈怠,尔等要仔细照顾!”他转头对门前婢女严厉道。
领头的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