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宗明义,正本清源。
在一八八九年的一月三日这一天。
陈先生的短期目标从“加入森莱斯军统局”变成了“刺杀熊彼得”。
自附体伍德·普拉克之身,直至今日今时。
这一路走来,不过百余天的时间。
要知道,他的心才二十二岁,他扪心自问许多次,怀疑了千万遍,也会犹豫。
——我到底能不能走完这条路?
直到他得知萱丫头怀有身孕的消息时,这个二十二岁的男孩才刚刚开始长大。
陈小伍说:“长大是一个自私的词。”
因为它容不下任何变数和商量的余地,它是洪水猛兽,会把天真和幻想都杀死。
陈小伍说:“长大还是个孤独的词。”
因为光是从这两个字来看,它甚至没有任何偏旁部首,是一种激发自我内在潜能的残忍过程。是幼虫从茧房剥去肉身,完成变态,变为成虫。
就在一月三日清晨。
元旦迎新的节日气氛还未褪去。
东都港的大街小巷挂满了灯笼和龙纹鱼旗。
东国的传统佳节在陈小伍眼中看来是如此亲切。
孩子起早就赶去教会学经,背诵神恩会的课文,接送小娃的大多是老人,因为家中的顶梁柱都变成了游商组织的长工。
东国人对这种生活习以为常,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从国王码头的长街看去,有四五个孩童结伴上学,这些孩童家里的老人大多已经过身去世,父母又不在身边,只能这样聚团上街。
孩子们大多穿着旧衣服,有北国的洋装,有列侬的骑马用小背心,腰上别着小皮囊,像是用来装枪的兜兜。
——不见一件东国长衫或马褂,连防寒的棉麻衣都没有。
——或许有防寒衣物,只是这些孩子的父母不让他们穿。
陈小伍仔细去想,却不敢再想了。
他看着奴隶家的小孩子,想到他们父母在熊彼得女士家中穿戴整齐,作东国打扮的那种端庄。
——这些事情,在做无声的控诉。
除了脸上的黄皮肤,大夏奴隶从出生开始,就接受了西国的教育和价值灌输。
在东都港奴隶群体的潜意识中已经诞下了思想烙印——
——哪怕孩子挨冻挨饿,也得穿着洋装。
——哪怕孩子在上学路无人看护上被车马碾死,也要去神恩会上课,做父母的也得在贵人家中按时出工。
陈小伍想明白了。
大多穿得体面的港口雇工,都不再是大夏国人,他们已经变成了精神西国人。
反倒是那些穷困潦倒的,在街头穿着破长衣,给人算命的,卖烟土的,做青楼老鸨的,有一亩三分地能够卖谷卖菜的大夏富农——这些人还留着对故乡的思念,看彩旗灯笼的眼神多了点温柔的意思。
小伍坐在国王码头的牌楼门梁上,吹着清冷潮湿的咸腥海风,他想了很久很久。
与他同行的凯恩校官和阿明先生在牌楼下买好早饭,坐在茶摊边,等待郁金香号归港。
小伍跳下牌楼,坐回同伴身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凯恩校官提起酒会的事情。
“伍,教母吩咐我做的事情,我都做好了,看看你,你现在健壮得像是一头小牛犊。教母要是看见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小伍给凯恩老师斟茶,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熊奶奶要我练块长肉,要我健健康康的,是想把我收做奴隶。”
凯恩摇摇头。
“o,她想收你做教子,这是上天的恩惠。”
小伍反问:“有区别吗?”
凯恩指着茶摊老板那头黑发,老板便勾头哈腰带着毛巾跑了过来,不等凯恩吩咐,就开始给金发的贵人擦军靴。
“这是奴隶。”
凯恩又揨开手臂,展示着肩头胸口的军功章。
“这是教子。”
这头雄狮的脸上带着狡黠和得意。
“当然有区别!”
陈小伍怒目圆睁,把军帽给脱了,露出他那颗发亮的光头。
“凯恩老师!我觉得你就是在放屁!从嘴里说出来的话臭不可闻!”
凯恩校官猛地一下站起身,把茶摊老板的指甲都踩断了,居高临下用身高优势俯视着小伍。
“你他妈给我把帽子戴上!”
陈小伍骂骂咧咧地把帽子戴了回去:“好的!老师!听您命令!”
凯恩这才把靴子从茶摊老板的肉掌上挪开,用着能杀人的凶狠眼神盯着小伍,指着脚下呼痛求饶的东国人。
“我问你,我给他下过命令吗?”
小伍:“没有!”
茶摊老板跪在地上,一个劲地求饶。
凯恩又问:“那我还问你,我让他给我擦鞋了?”
小伍:“没有!”
茶摊老板听了立马挤出一副笑脸,把鞋油喷壶给取回来,手中捏着毛刷,继续勤勤恳恳地工作。
凯恩再问:“是我让他变成奴隶的?”
小伍倒抽一口凉气。
“不是……”
凯恩从兜里掏出一枚银币,给茶摊老板当赏钱。
茶摊老板一个劲地磕头道谢,脸上都是谄谀饰媚的笑,笑得令人遍体生寒,连滚带爬地把昂贵的银钱塞回柜门。
凯恩咬牙切齿地骂小伍。
“你居然敢忤逆我?”
小伍严肃慎重地答道:“我没有这个意思,老师!”
凯恩的唾沫星子往外飞。
“我在东都港有三千多个学生!他们有军营里的人,也有平民和奴隶!我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