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芙儿说错了,廉将军勿怪。”虽然是在认错,可郑芙的语态轻松,全然不似与一位长者在说话。
“政儿倒是有心了。”廉颇想到那个气势如虹的小子,布满褶皱的脸上展露出笑容,“多年不见,若不是听那些人提起你的名字,老夫都要看不出你了。还有政儿,函谷关的那场战事,他打得倒是不错。”
“我们是长大了,可廉将军却依旧老当益壮呢!”
“行了,你就别说好听话来哄骗老夫了。”廉颇像个老顽童一般,抿着嘴笑了笑。
郑芙简直有太多话想说了。
“我以为您一生都不会离开赵国,即便赵王不信任您,您也没必要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廉颇收起了笑容,淡漠地摇摇头:“我失望的并非赵王,而是整个赵国。”
郑芙认真地听着他说话。
“如今的赵国,君王懈怠,奸佞当道,已非仅凭我一人之力便能救回来的了,幸好有李牧这样的忠心大将,否则赵国的大限,只怕不远矣!”
想到那个为了一己私欲便可动摇赵国根本的赵王,以及不堪的朝政,混乱的都城,廉颇的话,自然不无道理。
“可是您又为什么要让天下人认为您已经……”
“好了,别再提老夫‘已死’这件事了。你与春申君真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说的话都差不多。”廉颇没有半分不悦,继续说道:“老夫出走,是因为对赵国失望透顶。但若老夫不死,其他各国会争相邀我做上将军。”
郑芙这才明白了他的用心。
廉颇生是赵国的人,死亦忠心于赵国。哪怕他已经远离故土,可是他依旧不愿意帮着其他国家去攻打自己的母国。
赤诚之心,天地可鉴。
“芙丫头,老夫知道你有法子与政儿互通书信。你要答应老夫一件事,莫要将我还在世的消息告知于他。”
“可是他很思念您。”郑芙道。
“天下之局,老夫不愿再参与。如今只想在这小小的宅院中,度过残生。”
郑芙低下头去,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好,我答应您。”
许久之后,郑芙从院落里走了出来,心头百味杂陈。
宋城隅看出她心情不太好,索性不与她说话。
想起那日去见舞雩风,他分明没说什么过分的话,舞雩风许是心情不悦,劈头盖脸地骂了他一顿,让他不要再去找她。
女子之心,实在难以揣摩。
能不惹,则不惹!
宋城隅暗自想着,然后坐上车马,将郑芙送回李府。
郑芙站在自己的院子里,抬头望月。
今日的月亮缺得只剩下一点尖尖的芽儿,几乎要看不见,不知道另一块土地上的人,是否也如她一般仰望着夜空的星云?
静谧无比的甘泉宫中,一位年轻的君王正仰面望月。
今日的月,没有半分圆润的样子,却是收容了漆黑中的清明。
李钰不忍打扰嬴政难得赏月的兴致,等了许久才走上前来。
“大王,有事奏报。”
“何事?”
“蔡泽大人回秦了,燕太子和太子妃马上便会送入咸阳宫中。”
嬴政转身,道:“赐蔡泽千户食邑,仆从千人,准离朝致仕。”
“老奴遵命!”
次日,嬴政下了早朝,未回东明殿换下朝服,直接去了质子宫。
“自春平君回赵之后,这座质子宫荒废已久,燕太子住得可还满意?”嬴政大步走入宫内,身后跟着一干宦官宫女。
他的气势太过凌厉,以至于几个从燕国跟随而来的侍者被吓得不由自主跪下了身子。
姬丹坐在殿内,直视着前方,眼神涣散,如灰尘般死寂。
鞠想见到嬴政,先是生出几分怯意,但想到姬丹,又挺身而出站在他身前,挡住嬴政。
嬴政高傲地俯视于她,造成的压迫力使鞠想不由自主双腿打颤,慌忙之下,鞠想欠身:“见过秦王。”
“有你这样的夫人,姬丹倒是好福气。”嬴政随意地说了一句,然后命令道,“将太子妃请到偏殿去。”
“是。”几个宫女走了上来,一齐推搡着鞠想,硬是凭着力气将她带出了宫殿。
嬴政踏入门槛,侧头道:“寡人要与燕太子说话,谁若打扰,死。”
宫人们急忙上前将殿门关闭。
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了。
十多年的时间,太多事情已经改变,昔日里从早玩闹嬉戏到晚的两个人,如今再见面都已不是曾经的孩子了。
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姬丹站起身,依旧注视着前方,没有半分要看嬴政的意思。
“是你赢了。”
“寡人没想这么快赢你。”嬴政的眼神突然变得狠厉,“可是你已触及寡人的底线!”
“你的底线?呵呵……嬴政啊。”姬丹冷笑,言语有些轻佻,“你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人,我一直以为你的底线从来都是你自己。”
嬴政走到他正前方,冕旒上的珠链扫到姬丹的发冠。
“寡人是恶人又如何,你难道有什么办法么?”
“是,我是拿你没办法!”姬丹猛地瞪眼怒视着他,“但那只是暂时的,总有一日,我会杀了你。”
“随你的便,你大可使出浑身解数。”嬴政挑眉,挑衅地说道,“寡人都可以悉数化解,将你玩弄于鼓掌之间。”
“嬴政,你竟敢如此羞辱于我!”姬丹要紧牙齿,抬手打了嬴政一拳。
嬴政轻松接过,而后顺势抓着他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