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两人来到牧隆城外,宋乘风不发一语,打量着周遭地形,韶灵早已习惯等候,他们对玩乐和正事,素来默契。
直到晌午,烈日升高,牧隆城外的黄沙飞扬,没走几步,软靴便陷入黄沙之内,寸步难行。
韶灵神色自如地坐在一根枯木上,脱了靴子,将靴内的黄沙倾倒而出,宋乘风侧过俊脸看她,眼底一抹复杂深沉,转瞬即逝。
“身在大漠,每一口空气里都是沙子,这样下去,迟早心也成了沙袋。”她低声呢喃,笑意莫名。
宋乘风看她低垂的眉目,轻松展露笑颜。“你喜欢大漠吗?”
重新套上软靴,韶灵顺手抓了把被炙烤的暖热的黄沙,陷入微怔,她喜欢这个自由而随性的世界。
看她沉默不语,宋乘风凝神盯着她指缝中流走的黄沙,笑意很涩。“我不喜欢大漠的沙。”
韶灵看向宋乘风,他在大漠待了好几年,难道心中充斥的只有厌恶和悒郁?是啊,谁想当一个不被重视的边关守将?
“大漠的黄沙……白天,那么烫,像是火一样——”宋乘风直直望入韶灵的眼底,语气平静地没有任何情绪。“到了夜晚,却那么凉,那么冷。”
她低头再度掬起一把沙,想要握紧,沙砾却从绷紧的指缝之中流逝落地,一阵风吹来,沙尘全部吹入了她的眼。
她从未想过身为武将的宋乘风会说出如此犀利敏锐的话。
她以为自己伪装的滴水不漏。
他却在何时看清她的表里不一?
“公子,公子!”
远方一个身着驼色布衫的高瘦少年吃力地跑来,急色匆匆,挥舞双手,喊得嗓子都哑了。
“宋大哥,我先走一步!”韶灵眼神一紧,面色骤变。
宋乘风目光凝重,眼看着韶灵跟连翘越跑越远,最终消失成两个小黑点,连翘是两年前韶灵收的弟子,过去在牧隆城好几个酒家打过杂跑过腿,圆滑勤快。
韶灵不想说的,他也不去问。
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他也是如此。
站在搬的一干二净的林家大院中央,韶灵浑身冰冷,过分安静,跟平日里相差甚远。
“天还未亮他们就走了,据说只带了个老管家,别的下人都遣散了,公子,这可如何是好?”连翘问的为难。
每一次,她都离胞弟只有一壁之隔,甚至,她走过的路也留下了胞弟的足迹,明明他存在的痕迹如此明显,她却永远都追不上他。
他们总是擦肩而过。
就像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我们去明月坊。”
韶灵猝然转身,重重挥了挥衣袖,走出林家大门,眉梢染上肃然阴郁。要是他再回明月坊,月娘还会念及旧情?大漠民风开放,三教九流,不管美丽的女子还是男子,都能成为娼妓馆的摇钱树。她最怕的,是胞弟不知世间险恶,而掌柜月娘若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后果不堪设想。
似乎料到韶灵的不请自来,明月坊正厅的雕花红木椅上,月娘端坐着垂眸品茗,周遭站着十个魁梧的灰衣护卫,她一袭火红绸缎长裙,气势汹涌,并不友善。
韶灵没有一分惧意,她举步走入其中。
月娘慵懒抬起凤眼,放下手中青色茶盏,笑意疏离而冷淡,根本不正眼看她。“韶公子,我们是不是见得太勤了?”
“月娘,我话不罗嗦,胞弟是否来过明月坊了?”韶灵丝毫不理会月娘前后两日态度的天壤之别,眼神平和沉着,身影挺拔玉立。
月娘不置可否,细细眉梢抬高两分,指尖将茶盏推至更远,笑道。“这算不算是亲骨血的心有灵犀?”
韶灵的眉头更重,暗自环顾四周,她自然一开始就察觉氛围沉重,别说她跟连翘都不会武艺,就算会,也无法敌过十个护卫。但她相信以月娘的身份,不必出如此下三滥的手段以大欺小。
“他是来过。”月娘双手一搭双膝,身子微侧,艳红裙摆游曳生风,笑意很冷。“但已经走了。”
闻到此处,韶灵心中发凉。“月娘可知他去了何地?”
一声轻蔑至极的笑声,从月娘的红唇溢出,她双手击掌,语调高扬。“我倒想问问韶公子的来历,到底是过去招惹了什么了不得的。他们闯入我明月坊,不分青红皂白把人带走了,护卫被打得不成人形,姑娘们吓得花容失色,整个明月坊乱成一团,简直跟猪圈没两样。那些人可好,不过丢下一袋银子,大言不惭说把他买下了……明月坊何时起给人看这等笑话!”
她的来历。
韶灵突地失了神。
“明月坊在大漠二十年,从未受过这等耻辱,月娘交了韶公子这个好朋友,落得这等下场!”
月娘的冷嘲热讽,心中不爽,字字落在韶灵的心头。
她心生警醒,大漠虽然不如中原太平,贼寇甚多,但居然吃了雄心豹子胆到明月坊抢人?抢一个穷困的孩子?
“连翘,你留在这儿瞧瞧月娘还有什么缺的少的——”韶灵眼波冷沉,发号施令。她虽不阔绰,但此事由她而起,她有责任收拾烂摊子。
月娘眼底的讥讽终于褪去,看这位韶公子自始至终都谦谦有礼,周全平静,她对韶灵倒没了火气,只是嫌麻烦地拂了拂手,全然不耐。“不必了。那笔银两倒是够了。韶公子若是能远离牧隆城,月娘我就感恩戴德,谢天谢地了。”
“打扰。”韶灵不再自讨没趣,招呼了连翘,转身就走出明月坊。
连翘还是孩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