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端去了吗?”珠帘之后,传来嗓音清冷的询问,听得出对方有几分疲倦,如今已经是天黑,却才是她忙碌起来的时候。
“端去了,小当家。”婢女凤儿轻轻地说,走近两步,将手中的燕窝粥放在镶嵌了玉石的桌面上。
“凤儿,我该说了起码二十遍,别这么叫我吧。”女子轻轻一笑,不以为然,却听不出更多的怒气。话是这么说,她并不客气,从晌午过后就坐到天黑,她的确饿了,白瓷汤匙舀了一口燕窝粥,似乎知道她爱吃甜,凤儿特,比起一般的燕窝好吃许多。
“大当家这么嘱咐过,凤儿也不敢违抗呀。”瓜子脸的小婢女笑的更甜了,这位“小当家”到明月坊才半个多月,但坊内的每个姑娘都对她口服心服的,不只是她拥有一身医学,性子冷静,想法周全,给众位姑娘治病调养身子,更是救了如霜一命。她帮大当家做了很多事,她们都是月娘娇滴滴养在闺中的姑娘,除了诗词歌赋跳舞陪酒之外,哪里知晓如何应付坊内这么多闲杂事务?眼看着月娘的气色一天比一天差,个个都在心中担忧,到底明月坊还能撑住多久,可是念在月娘对她们有恩,她们不愿提前离开明月坊。如今,月娘已经时不时地躺在床上修养,明月坊的事,七八成都落到了这位小当家的身上。
女子笑而不语,说了这么多次都没用,她也懒得再说。眉头轻轻松开,将燕窝粥喝的干净,她才起身,凤儿体贴地拿来银灰色绣花披风,给女子披上。
人人都把她当成明月坊的小当家,一旦月娘有个好歹,她们在她手下做事,十分安心,说不定一年半载之后,她会担负明月坊的重任,成为大当家。虽然如此,但她还是很坚持,深夜从不留宿明月坊,必会回到她的小院子去住。一开始很多姑娘都不解,直到有人亲眼看到她的院外有一个白衣男子等候,才知晓这位将来的当家早已有了情人,或许,其实已经成了亲呢。这样一想,所有的姑娘都赞成让她回家去住,她们都是一些出身悲苦低贱的女儿家,多半都是因为家中贫苦,也有被家人买到歌舞坊的,世人把她们看的不值一文,月娘是过来人,虽然看似严厉,但心地很软,对她们几乎是有应必求。而这位小当家虽然身家清白,但对她们一视同仁,颇为不易,正因为不易,她们更钦佩敬重她。说穿了,她们哪里有世人说的那么恶毒呢?!就算是如霜,被染上人人避之不及的恶疾,或许世人若是知晓真相,定会将如霜当成众矢之的,骂她玉臂千人枕,不知自重自爱,活该染病受苦。其实如霜过去也是一位官宦的女儿,只因父亲得罪权贵,一夕之间流落在外,被无情贪心的舅父卖到明月坊,如霜性子冷傲,但眼光很高,从她独独钟爱风兰息所做的瓷器可以看出。在坊内迟迟不算最为炙手可热的头牌,只是因为她无法接受事实,总是不愿献出自己的清白,半年前见到一位风度翩翩的少爷,两人极为投缘,她这才答应月娘让这位年轻少爷成为她的恩客……多半是有种把他当成自己丈夫的承诺,谁曾想……竟被这位衣冠楚楚的少爷染上这种羞于开口的疾病!所谓哀莫大于心死,也不过如此。
“明日就要回去了吧。”如今还不到二更天,韶灵看着铺子依旧亮着火,她推开门,见风兰息依旧在描画手上的一个梅瓶,听到她进屋里,他才抬了抬眉眼。
“这是最后一批出窑的瓷器,若是卖不掉,就放你身边吧。”风兰息的眼底,闪烁着温和平静的笑意。
三个月,他只有三个月的时间。
他若是孑然一身,他甘愿就此违抗圣旨。可他家中还有母亲,还有侯府的一群忠心仆人……他若是抗旨不尊,触怒龙颜,他们就必须连坐。
“一旦知道在大漠再也买不到白兰掌柜亲手做的瓷器,这些东西可都成了宝贝,怎么会卖不出去?”韶灵一脸笑靥,他很平静,她亦是如此。
“我替你雇了马车,回去不用太赶着,留足了三天时间。”见风兰息再度低下头去,勾勒着梅瓶上的花样,她不改笑容,娓娓道来。
“好。”她已经给自己一个公平的机会,陪在他身边三个月,既然如此,他也没什么好不甘心的了。
他们径自沉默,她坐在他的身旁位子,专注地看着他描画花卉的神态,他们都已经心知肚明迟早要分别,何必再亲口说出别离呢?!
“我已经跟韶光说过要走了,天色还早,不用把他叫醒。”风兰息站在清晨的迷雾之中,不远处的大树下停了一辆马车。
“天气不太好,我在大漠好几年,从来没看到这么大的雾。”韶灵轻轻感慨,将为他准备的干粮送到马车上,虽然嘱咐过马夫要走的都是有驿站的官道,但凡事周全一些,免得有任何后悔的余地。
风兰息莞尔,更显风神俊秀,白雾编织成巨大的白幕,围绕在他们两人之外,其他人,都无法走入他们的世界,被阻隔在外。
也许是上苍,也觉得他们重聚的时间太短太短,而未来要面临分别的时候太长太长,才会突然降了一场大雾,想让彼此再多看对方几眼……心无旁骛。
“迟早要走的……”风兰息一手覆上韶灵的肩膀,眉心微动,眼神愈发深沉柔和。“你在大漠,一个人千万要小心。”
“你回去,老夫人一定不会放过你,说不定又要叫你下跪反省,罚写家规,该保重的是你。”韶灵未语先笑,不管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