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灵安静地走在回宫的路上,风兰息的步伐在身后不远处,约莫隔了二十步,她不曾回头去看,他也不曾加快脚步追上来。
他们只是一起……走完了这一段很长的路,直到宣武门,两人出了皇宫。
韶灵蓦地停下脚步,侧过身子,脸上没有太多神情,淡淡地说。
“风兰息,无忧丹已经用了。”
“你身体是否已经痊愈?毕竟无忧丹的功效,也是传闻,我就怕不足信。”风兰息脸上,那说不出的神情,教她心口莫名一热。她垂下眼帘,掩饰心里的波澜。
韶灵笑着点头,但无法继续隐瞒。“身体已经痊愈了,但不是我。”
风兰息唇边的笑,僵硬在脸上,但那一抹落寞转瞬即逝,他还是笑着,平静地说下去。“你没生病就好。你是医者,为了病人才要无忧丹的吧。”
哪怕知道了无忧丹没有用在韶灵的身上,他还是能够庆幸,不曾被疾病痛苦折磨的人是她。
天很快就黑了。
她安静地继续朝前走,他的宽容和温柔,令她无言以对。越是这样,她越觉得亏欠风兰息。
“在宫里吃了两样点心,如今饥肠辘辘,我们找家小店,吃顿晚饭。”风兰息淡淡睇着她,眼前不远处便是闹市,人声鼎沸,香气扑鼻。
韶灵微微蹙眉,却不忍心拒绝这个平淡的请求,怎么算,风兰息对她的付出,她都不能装作不知。
“好吧。”她轻点螓首,跟他一起走入路边一家不太起眼的酒家。
“庄妃为人很是和善,不过我看她似乎心存郁结——”不愿谈论他们的事,韶灵话锋一转,谈起那位庄妃娘娘。庄妃的眼下青黑一片,即便用了脂粉,还是看得出来,有时候在说笑之间,常常出神,仿佛心思去了无人之境。
风兰息苦苦一笑,伸手给韶灵面前的茶碗倒入清水,细心地晃动一遍,再将清水倒去,最终,将茶碗放在韶灵的面前。“一个公主病逝了,姨母难掩悲伤,总是记挂着。”
一个话题完了,两人陷入沉默,韶灵任由他神色平静地给她倒了一碗清茶,随意点了三四道菜,等着小二哥端菜上桌。
他的精冷之症,总是压在韶灵的心头,虽说风兰息也可跟女人欢爱,并非男子不举那种难言的病症,不至于让他无法跟正常男人一样生活。但这辈子很难拥有子嗣的话,对于侯府,便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他看似是个儒雅书生,平日里也学习武艺,但那些不过是皮毛,根本对他的病症没有任何改变。
她是学医多年,但主攻的并非男人私底下的这些毛病,精冷之症原本就不多,约莫万人之中,才出一人,她从来没有诊治过。
但这些毕竟是一个男人的尊严,韶灵不想重提此事,让风兰息难堪无奈。
“这道蜜糖莲藕,是江南的名菜,女子都爱甜食,应该合你的胃口。”风兰息似乎不曾察觉韶灵沉默的原因,注视着她,温柔的黑眸里还藏着某种炙热的情绪。为她夹了一块切得轻薄的莲藕,藕丝绵长犹如银丝,迟迟不断。
“我来就好。”她阻止他更多的殷勤,不想让如今的情况,变得更糟。
“若你早些知道我的病,也不会再阜城留半年时间。后来知道了你的事,我常常想开口,但还是太自私了……”风兰息收回了筷子,不疾不徐地说道。
韶灵抬眸望向坐在对面的男人,或许是因为窗外透过的月光,或许是因为他温柔的眼神,或许是因为他无奈的口气,她胸口竟涌现一股不明情绪。原本还想逞强,刻意冷淡他几句,偏偏她喉头有些紧缩,挤不出一句话。
“我真的不在意你的病症,你别瞎想了。”韶灵摇摇头,语气缓和不少。
风兰息举着茶杯,望着她,任由她审视,嘴角绽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这个药包,里面包的都是宁神的药材,可以助你安睡到天亮。谁都会遇到不如意的事,你别放在心上——”韶灵突然想到了什么,从腰际掏出一个灰白色的四方包,约莫拳头大小,放在桌上。“晚上临睡前放在枕头下,别忘了。”
风兰息扯唇一笑,淡淡的眼瞳之中,突地闪动着星星点点的笑意,美得像是天际的星辰。“你担心我吗?”
如今还说这些,又有何用?!她或许承认担心他,但其他的——一去就不回头了。
她抿了一口茶,却觉得茶水涩的令人一下子没了胃口,急忙放下了茶碗,神色淡淡。“我不想看到你没精神的样子。”
风兰息闻言,眉梢眼角,又覆上几分淡淡的笑,但比起他一如既往的笑脸,却多了温度。
韶灵将那块蜜糖莲藕夹到嘴里,明明这回是甜蜜的滋味,她的心却还是觉得苦到了极点。双目不自觉泛着水雾,怅然袭击了她,紧紧纠缠着她,令她无法自处。
风兰息的心中依旧有很多疑惑,不知韶灵当年到底遭遇了何事,却又不愿再提起往事,看她伤心寂寥。虽然她如今好好地坐在他的面前,他却确定她遭遇的伤痕和打击,重的刻骨铭心。
饭吃到一半,风兰息轻声问她,征询她的意思。“你能随我去将军府一趟吗?今日要进宫,我没把东西随身带着。”
韶灵还是不假思索地拒绝:“不用了,下回吧。”
风兰息脸上的笑变得苦涩,他轻缓之极地说,仿佛是一种安慰人心的手段。“小韶,你不用防着我,那件东西是我从阜城带来的,特意要交给你,也算了了一桩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