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啷、当啷……
山谷里,回声传了很远。
她带着一个小孩走近,把他领到一座坟前:“小石头,你爹在那里。”
小石头呆立在远处,久久未作声。她往一堆沙枣边坐下,沙枣边早早坐了个人,那是军营里年纪最大的老头,七老八十的岁数还来参军,虽然偶尔会展现一身高深的太极功夫,但大部分辰光里都是稀里糊涂的,只能给老徐打打下手。
不知道他是怎么溜达到这里的,一边喝着酒,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
“张大爷,您安康。”她向他打招呼。
“安什么?”张大爷不仅糊涂,还耳背。
“安康。”她重复了一边,解释道,“平安,健康。”
“康……康什么?”
“康……”她被这问得噎住了,细思道,“是啊……康个屁。”
她紧盯着那跳着大神的巫祝,夺过张大爷手里的酒坛子。
“就剩我一个回来,就剩我一个……”她喃喃道,“都是爹生父母养的,凭什么剩的只有我呢?”
“什么……你啊?”
那边厢,小石头跪在坟前,他在嚎啕大哭,她读得到他的悲痛和绝望,但她现在的心中,只剩一片平静。
“张大爷,我现在连血都不会流了。”她说。
“我难受啊,可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她用力揩了下眼角。
“他替我哭,你替我糊涂。真好。”她又道。
她听那巫祝唱道:“……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便用力灌了一大口,接着一口喷了出来。
“青稞酒,烈,辣眼睛。”张大爷说。
“辣个屁,”她把那一坛酒挥洒于土,“……都淡出鸟了。”
……
延康十五年,燕京,紫禁城。
半夜时分,卫弘灵被他的一个梦惊醒。
“欧阳?”他唤了一声。
于是帐子外,有人应声:“皇上,您醒了。”
“朕……方才做了个梦。”他半支起身,捂住一只眼。
“哦?”
“梦见青瑶了。”他说。
“这样啊……”帐子外的女人便顺势问道,“她在梦里跟您说什么了?”
“大概是日有所思吧……”他想了想道,“五年前,朕前往西北边陲与她一见……这五年来,朕养精蓄锐,只待随时做好出兵准备……四日前,汇贤赌坊果真差人送来她的密函。”
“是啊,”语调丕变,“昨日捷报,你做得很好。”
“嗯?!你不是欧阳!”他猛然想起,今夜他睡在御书房,此地并无皇后,“什么人!出来!”
于是那帐子外,隐约现出个人影,笃定地移步到书桌前,竟还就着月光,随手拾起折子随便翻看了两下。
“表兄,好久不见,你现在的火气比我大了。”
“你……”卫弘灵一惊,“你是如何进来的?!”
“你不如问我为什么会来,”那个人影晃了晃,“你大限将至了,你知道么?”
“你要杀我?”
“我要杀你,五年前就已动手,何必等到现在?”
“那你来,是什么意思?”
“我来是想告诉你,你当了十五年的暴君,现在,该换人了,”那人影坐下,“我知道你施行严格的律法是为了让百姓收身养性,好铺就下一任更为温和的政局。为此,你不惜令天下的百姓恨你。可是你作为君王终究要权衡利弊,很多事做得不够狠,罢了,我替你做。”
“呵……当年你接管西北后搞大清洗,杀了一半人。表妹啊,你狠过头了。”
“这个问题,我们以前讨论过了。我不想再争论,”她道,“总之,你最后还是靠我解决了所有的麻烦,你的计划可以提前了。”
“你不是说我大限已到?”
“是啊,所以我把你的大限延后了。”
于是,那个坐着的身影又起身:“天下暂时需要一国之主,你还不能死,很多事要你去做。从此以后,大越的暴君将成为一代明君,而我……”
他眼看那个身影就要走出屋外……
“做完了这许多事,集结了许多憎恨,终于可以功成身退了!”
他回过味来,又联系当下场景的许多不祥,惊呼一声:“你说什么?!”
“啊……”卫宏灵被自己喊醒。原来,只是一个梦中梦。
“皇上?!”李公公眼见如此,喜得向外呼喊,“皇上醒了!皇上醒了!快叫御医再来……”
他便又想起,他确实在御书房,但好像不经意晕倒了。看看外面蒙蒙亮的天,大概是晕了一宿。
清明,今日是正清明。
“唉……”他抬起手,捂住一只眼睛,重重再叹,“唉……!”
此时,皇后恰逢入内服侍,见他哀叹数声有些不解。
“皇上,您怎么了?”
“欧阳,”他的声音发颤,“青瑶她……死了。”
……
延康十五年春,北越大军南下,一鼓作气统一中原,南方众多百姓响应,漕帮盐帮与众多武林高手因不堪敌手,或死或作鸟兽散,谳教也从此埋没于江湖,再无人提起。三年后,一本奇书横空出世,书名《天地开玄说》,内中描述一奇女子,非人非鬼,亦正亦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