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知葳手里拿着连捷对蔺和的弹劾,微微皱着眉头。
陈晖谭怀玠上的折子她看过了,对于东南海防的事儿,这几日朝会上一直都在讨论,递上来的折子跟雪片儿似的,都快看不过来了。不只是折子,国子监的学生们已经开始忙着撰写各种塞防海防孰轻孰重的檄文了。
海防当然要重视,但是至于怎么把重点转移到海防线上来,章程还是要拟。兵部和余靖宁上了好几次章程,文渊阁中也在彻夜不休地讨论着这些东西。
余知葳这是才从文渊阁回来,而后还要接着看各地递上来的奏章。
连捷不愧是都察院出身的,一连列举了蔺和数条罪状,余知葳总结了一下子,他大概是想说:蔺和这个人简直不堪大用,要么把川军留下,蔺和提回去,重新换个将领,要么就干脆给南京指挥使就地升官,让他来当这个总兵好了。
余知葳扶额。
这破事儿难办啊。
临阵换将是大忌,要是真把蔺和换了,那十万川军谁领,这又不是卫所兵,这是蔺家军,那还不是谁领谁不服众。
所以不可能把蔺和扔到南京遛着玩儿一圈就把人扔回去。
但是前线文武不和绝对不是小事,不可能就这样听之任之地任由这种情况发展下去。上位者赏罚要分明,蔺和必须得罚,不管他路上是被甚么事儿绊住了脚,耽误军机是坐实了的,不罚难平南京众怒。但是又不能罚得太狠了,毕竟还得靠着他在前线打仗,又牵扯着蔺家的事儿,这要是当真罚得重了,也不大好。
罚过了蔺和,南京的众人又必须得赏赐,但是赏赐到甚么程度,这又很难拿捏了。
余知葳丢了笔,趴在桌子上,情不自禁地又想揉头发——这御座前和珠帘后还都不是人能坐的,太费脑子了。
她望了一眼方才说要陪她批奏章的贺霄,没一会儿就走神看画去了,这会子趴在桌上打瞌睡呢。
平朔王余璞说这孩子仁义,但是余知葳接触久了之后,却深刻地体会到这不是仁义,其实根本就是怕得罪人。他耳根子软,永远喜欢缩在人后,如果有人替他负重前行,他大可与人簪花画眉——无论这个人是他母亲还是他的妻子。
这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要有人疼有人照顾,他好像没办法长成一个真正的帝王。他十三四岁的时候,余知葳尚且能觉得他可爱,是个长着一双小猫眼睛的“孩子”,拿他当弟弟照顾,但是时间越久,就越觉得自己心中对他有些厌恶。除非从现在开始抽筋扒皮地折腾,不然这孩子就只能在长歪的道路上一路狂奔下去了。
但是余知葳能这么做吗?扪心自问,她没有给小树修枝杈的耐性和yù_wàng,况且这家伙已经十五六岁了,要真是抽筋扒皮地给他正骨,那她还是趁早给自己备棺材罢,她可不想从青春期皇帝心里的朱砂痣彻底沦为蚊子血。
还是把他拿捏在自己手中,修正大衡的道路要比较实际一点。
但是余知葳现在瞧见他这副样子还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牙疼,很想把他胖揍一顿。
本宫在这里给你批奏折,给你守江山,给你安抚前线的文官武将,你在这儿干嘛呢?不仅玩物丧志你还打瞌睡!
真是气死我了。
余知葳叉着腰在屋子里转了两圈,越想越上头,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养了弟弟,啊呸不对,是个儿子。
真不知道蔺太后把儿子养成这德行是何居心。
余知葳兜了好几圈,觉得现在自己这个表情大概很像余靖宁,于是又把自己逗乐了。
她站在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把想胖揍贺霄那一份全都收敛了回去。她神情和动作都极其轻柔地将贺霄的大氅拿了起来,轻轻披在了贺霄的身上。
可贺霄还是醒了。
于是余知葳就着这个姿势,在他耳边轻声道:“冬日里冷,皇爷上床去睡罢。别着凉了。”
贺霄揉了揉眼睛,边打哈欠边道:“我这怎么睡着了?”他一双圆溜溜的小猫儿眼睛里头水汽朦胧的,看着怪惹人怜的。
但是余知葳此刻并不是很想怜香惜玉,耐着性子和他道:“批奏折乏味,皇爷辛苦,少年人又渴睡,撑不住也是难免的。皇爷上床睡觉罢,先前底下人都退下了,我侍候皇爷脱衣便是。”
余知葳一边说话一边腹诽,你年少,你渴睡,我比你大多少,我也渴睡,我都多少时候没睡过囫囵觉了。您也可怜可怜我罢,别烦人了,赶紧洗洗睡罢。
“子昙也辛苦,这是还没有忙完吗?”贺霄把身上披着的氅抱在了手里,凑到了余知葳跟前,见她手里头还拿着朱砂笔,便取过来,往她手腕上写字。
“皇爷别闹。”余知葳把胳膊抽了回来,“皇爷的总兵和巡抚吵架呢,我正想怎么哄呢。”
余知葳把手腕抽了回来,发现腕子上被贺霄写了一个“葳”字儿。朱砂鲜红,衬得余知葳腕子白得发青。
“吵甚么呀?”贺霄把脑袋伸过来。
“嫌总兵去的晚了。”余知葳敷衍道,“没事儿,我下文训他,如今在前线的是皇爷的大表哥,自然与旁人不同,我有分寸,皇爷放心就是了。等罚完了,再给南京城的人些赏赐,就没事儿了。”
她搂着贺霄,把他往床边拖:“好了,皇爷先歇下罢,我一会儿过来陪皇爷,好不好?”
贺霄粘着余知葳,要把她往床上压,一边用两手搔着她的两边肋下,挠她的痒痒。
余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