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兀良哈军为何在城外扎营,是因为根本没能进得去镇宁堡。
镇宁堡不比广宁、宁远、锦州那几个城池,只有巴掌大一个地方,周不过二里五十七步,高不过三丈半,堡和角楼共六个,统共一个门。
当初广宁拿下来之后,镇宁堡内军民激动不已,当即反了,一口气将城内胡人杀了个干净,重新换上了大衡的旗子。
兀良哈军到的时候乃是夜里,刚被衡军追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在镇宁堡门口叫门打算进城补给,也好找个城墙倚傍一下,能略作歇息。
谁知道底下两句话还没喊完,当头就挨了一炮,喊话的人当场炸成个四分五裂的无头鬼。
城中人都是汉人,当然听不明白,也不想听明白他们在说甚么,只听见是胡语。广宁大捷的热血刚在头顶上还没散呢,哪管城下有多少人,一概铳炮招呼。
这时候底下的胡人才瞧明白,去岁年底拿下来的镇宁堡早就易主了。这会儿兀良哈虽说是疲惫之师,但也是气急败坏,当场在城下摆开架势攻城。
两队人马一口气打到夜半,谁也没能奈何的了谁。
镇宁堡的人头上那点热血被秋日的凉风和猛烈的战事浇灭了不少,刚觉得应付有点儿吃力,炮火声显然稀疏了许多。
兀良哈很显然看出了这一点,正打算一鼓作气将这镇宁堡攻下来,再次成为自己的据点之时……
很不巧,前线一直追在他们屁股后头打、刚被他们甩脱了的衡军,如今很是时候地跟上来了。
带头的将领是辽东副将余知葳。
余知葳毕竟还是个少年人,身体底子好,要不了两个月就能把伤养好活蹦乱跳了,但还是硬生生被余靖宁压了三个多月没上战场,生生错过了广宁大捷,整个人唏嘘了好一阵。
如今已是九月中旬,余靖宁到底是没架住余知葳的软磨硬泡,皱着眉头将人放上了战场。
余知葳歇了三月,在前线磨出来的精气神半点儿没落下,反而在阵前还更如鱼得水了。她生龙活虎地将余靖宁开城门追人的疯狗作风贯彻到底,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地将人追到了镇宁堡,一口气不让歇。
这时候她才体会到,果真事事躬行是有道理的,她本就聪慧,原先在帐中背下来的兵书,和余靖宁提点的话语,全都在她沙场几个来回的时候融会贯通。
但凡出将入相之人,身上都是带着伤的,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镇宁堡下,兀良哈阵后,衡军饿虎扑食一般拉开了架势。
余知葳行事作风向来欠揍,嘲讽似的没让追兵用火器,先是以强弓劲弩打了头阵。
像是在嘲讽着兀良哈三卫引以为傲的骑射。
余知葳手里的弓弦尚在颤抖,不等停下,她便一口气将弓按了下去,堪堪挂在弓袋边上,梨花枪一举,朗声道:“走,跟咱们镇宁堡里的弟兄们,来个‘里应外合’。”
余知葳话音刚落,轻骑朝两翼散去,露出后头沉重的炮车来,心有灵犀地跟着镇西堡上的人一起轰鸣起来。
兀良哈不是在城下第一回受到这种面前身后两面夹击的架势了,心里早就留下莫大的阴影,当场就像逃。
余知葳哪能给他们这个机会,两轮炮轰过后,趁着换弹的时候,几队轻骑杀向前去,风卷残云一般将前头人给拿下了。
一众俘虏也不拿在外面吹风了,全押进了镇宁堡当中。
镇宁堡中戍卫原本一个千户所,因着被兀良哈攻陷过一次,是以原先千户所中的千户早就不在了,剩下的多是些军户和流民组成的民兵。
城中大部分人,活了半辈子,还没见过千户以上的官儿,是以对着余知葳这样的一概以“将军”相称。
余知葳还没受过这样的称呼,微微有点儿不好意思,只能不断朝着那些人拱手。
余副将身上甲胄裹得严严实实,头上又带着兜鍪,她扮小子扮惯了,不开口没人知道她是个姑娘,只当是个面容清秀的小少年。
镇宁堡中人知道这回京中的将领年少,军中也不乏年轻人,可没想到竟然年少到这种程度,整个儿就像个没长开的娃娃。
余知葳冲着镇宁堡里头民兵将领略施一礼,那人十分不敢受的模样,连连冲着她作揖。
两个人互相施礼施了半天,余知葳终于觉得要是再这样下去,他俩能直接互相行礼行到中午,于是不再客气,直截了当道:“镇宁堡奋力抗击之举天地可鉴,诸位都是我大衡的英雄,我先替余总兵谢过诸位兄弟了。”这既是真心话,也是客套话,不得不说,还不等那将领谦虚,余知葳笑了两声,弯着眼睛,“不知这位大哥能不能借我们间屋子,好将那几个胡人审一审。”
说头一句话的时候神情严肃,后一句却又笑起来了,让人拒绝不了,那将领砸了咂嘴,有点惊叹她这种变脸的速度。
余知葳没刻意压嗓子,这将领很明白能听出来了她是个小姑娘了。
辽东战事前前后后打了快一年了,余知葳也攒下了不少的军功,辽东好些人都听过这位年纪轻轻的副将的名号。
毛头小子这个年纪就入伍当兵的其实不少,将门之后年少成名的也不罕见,但奇就奇在这个年纪就能横刀立马打出一番功绩的是平朔王的独女——是个姑娘家。
没见过的人听闻她那些事迹的时候,大都以为她是个人高马大膀大腰圆的黑脸夜叉,没想到不但个子秀秀气气,人也生得是个俏皮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