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皖解释道:“卜阳的身体快不行了,就算行,我也不会用自己儿子的身体活下去。我的生气在生下卜阳的时候全部给了他,魂魄能留到现在已经不错了,你也不要再想什么方法救我,没用的。”
林槐乾大受打击,几乎站立不稳,苏皖伸手扶了他一下,接着说道:“我这次回来,是为了好好和你们道个别,尤其是卜阳。说声再见我就要走了,繁荫等了我那么多年,也是时候了。”
“你......你要去哪?”林槐乾问。
“投胎啊。”苏皖笑笑,“希望下辈子还能遇到你们......”说到这她顿了顿,笑容淡了些,好像自嘲地说:“不过你还是不要遇到我了,省得又被我拖累。”
林槐乾连忙摇头,“不是拖累,我愿意的!”语气急切得好像生怕苏皖不相信,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对方看,和多年前的那个傻小子一模一样。
苏皖想笑,心里却酸酸的,有点想哭。抿了抿嘴唇,她轻声说:“你对卜阳做的事,我不怪你了。”
听到这句话,林槐乾如临大赦,只听苏皖又说:“不过卜阳愿不愿意原谅你,我就不知道了。”
“我......我对不起他.......”林槐乾搓着手,迫切地想要为她们母子做点什么,好弥补他犯下的错,哪怕只是一点点,“我会想办法让卜阳回来,回去我就查资料,一定能找到办法的!”
苏皖却摇摇头,“不用了。”她将手放在心口,从那里她能感觉到一股熟悉而又亲近的暖流,就像当年戚卜阳还在她肚子里一样,母子连心,她知道那里藏着什么。她的目光温柔,惨白的脸上也生动起来,仿佛散发着淡淡的母性光辉,喃喃自语道:“卜阳有他自己的命运。他的路,他自己会走。”
看到这个熟悉的笑容,林槐乾忽然奇迹般地平静下来。
也许这苦苦追寻的十七年,只是为了自己的一个念想——苏皖的突然离世令他疯狂,一方面自责辜负了戚大哥的嘱托,没有护好他的遗孀,另一方面心中那点隐秘的念想也瞬间失去了投射对象,让他茫然无措,心里空荡荡,似乎只要把苏皖救回来,就能填|满。不知不觉就成为一股执念,占满他的人生,成为他活着唯一的夙愿。如今拼尽全力换来一个徒劳的结果,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反而像卸掉了一身重负,有些轻松。
他终于记起当初,决定三缄其口,将爱情深埋心中,默默守护他们一家的理由——就是这个表情,这个温柔得仿佛拥有全世界的表情。他喜欢那种笑容,想要守护它,不忍心去破坏,也容不得他插足。
“阿乾,如果卜阳还能回来,你......”
不等苏皖说完,林槐乾自己接过话头,“我会尽我所能,护他平安喜乐。”
苏皖笑了,笑容里退去所有阴霾,仿若林槐乾记忆中初次见面的那个年轻女孩。
“你要走了吗?”林槐乾不舍地问。
苏皖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可能还会再待一两天,但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那最后,能不能再陪我去那个地方看看。”这是他最后的愿望,也是他梦中经常出现的景象。
那个地方,就是军山山顶,那张竹林深处的古旧石桌。
苏皖同意了,他们一起沿着小路上山,来到命运最初开始的地方,一切仿佛又回到多年前的那一天——阳光灿烂,云淡风轻,竹林在微风中温柔摇曳,窸窣作响,耀眼的光斑洒落在女孩的长发上,轻快跳动着。
有一个少年站在不远处的小路上,偷偷看着女孩美丽的笑容,红着脸不敢上前。
“如果,”好像怕惊扰了美好的回忆,林槐乾轻声细语问:“如果那时是我先走上前和你说话,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苏皖微微一笑,“谁知道呢,这世上是没有如果的。”她侧过脸来凝视着林槐乾,认真地说:“所以,以后再遇到喜欢的人,不要害怕,勇敢地去和她说话吧。”
“不要等到下辈子了,你还年轻,还有时间追求自己的幸福。”
说完这句话,苏皖便离开了,婉拒了林槐乾送她回去的提议,这个城市她离开了十七年,这几天想好好看看它现在的样子。
独留下林槐乾一人,愣愣地站在竹林中间,回味刚才苏皖的话,忍不住落下泪来。
这一次,是为了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