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翠郁的思绪飘的老远。
当年她们几个女同学进了缙村,一个个都好奇的要死,对村落里据说是好几百年的古建筑打量个没完。
她们不懂历史保存完好的重要性,看到古旧的木式建筑,全都有一种身为现代城里人的自豪,仿佛自己代表了先进和文明,凌驾于这种接近原始社会的不通外界的村居之上,打量四周的眼神不自觉的就带着对落后地区的怜悯和批判,心里对莫芝就是带路的那个缙村女同学就更加同情,觉得能离开缙村到外界去读书,简直是脱离蛮荒的明智之举,纷纷劝说她毕业之后千万不能再回缙村。
她们还没来得及说得更深更远,莫芝就被大人叫去有事,离开时让她们在原地等别乱走,她很快就回来带她们去祠堂那边吃大盆菜。
结果,她们几个女同学误以为是待客的礼貌之词,加上对村落认路的自信,觉得去溜达一圈再按原路返回没什么问题,很快就达成了一致意见,决定顺着她们脚下的路往前走。
走着走着,她们就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往前走的时候,只看到一条路的走向,无需选择。
想回头的时候,看到的居然都是两三条以上的路,她们甚至不清楚自己是从哪条路上走过来的。
就这么似是而非的左猜右猜,前进后退,她们彻底迷路了!
最后她们决定找个人问路。
谁知,偌大的村子,半个村民的人影也不见。
她们一下子就慌了。
有个叫杨静的女同学急得直哭:“莫芝是不是故意把我们骗到这里来的啊?”
她这么一说,其他几个女同学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里这么偏僻这么穷,男的肯定娶不到媳妇儿!”
“莫芝是不是早就预谋好了的?”
“完了,我们出不去了!”
“我对莫芝那么好,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啊?”
“呜呜,我们家不知道我来了这里,找不到我们怎么办啊?”
各种不好的预感和悲惨的下场纷纷涌出。
她们越说越觉得很真实,越分析越觉得恐怖:现在人贩子几乎被打击到绝迹了,缙村的人买不到媳妇儿,就另辟蹊径让村里的女孩子到外面去读书,然后结交几个女同学再以参观游玩的名义把她们带到村子里来,这会儿莫芝被叫走了,肯定是跟其他村民一起在商量下一步的计划呢!所以,那个大盆菜宴席根本就不是给村长过大寿的,是村里老光棍们的集体婚宴!
在绝望之中,还是王翠郁急中生智:“别哭了,哭也走不出去,咱们还是想办法跑吧。”
她还记得来的时候,村口有片参天的大榕树林,莫芝还自豪的说这片榕树林最早是一棵树,这一片树林其实都是一棵树慢慢长出来的。
“你们记得吗?莫芝说榕树林已经是村里高度最高的地方,老树有三四层楼那么高。咱们站在高处找一找那棵树,不就可以走到村口了吗?”
她们几个惊弓之鸟顿时有了主心骨,就凭着王翠郁的说辞,仓皇失措的在村子里寻找出路。
村民的院子里有梯子,她们不敢进去怕。
大门四敞的民居里有板凳,她们更是不敢搬出来踩在脚下,还躲得远远的绕着走。
仿佛她们只要一踏进任何一个私人空间,就会被永远的禁锢在这里。
突然,杨静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脚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抱头哭着喊着:“啊啊,我要回家。”
在逃命般的时刻,倒下就意味着失败。
王翠郁连忙去伸手去拽杨静的胳膊,才发现旁边有个简陋的亭子,里面有个人影。
她硬着头皮打招呼,才发现是尊雕像。
那是座涂着彩漆的泥塑像,饱经风吹日晒,身上的漆剥落了不少,只有眼珠子那里,亮闪闪的,跟活人的眼睛一样,能跟着旁边人的移动而转动。
怪不得杨静被吓得瘫软无力,拽都拽不动。
王翠郁呆了呆,擦了一把冷汗,刚想安慰一下杨静,突然发现这个亭子是她看到的唯一能踩的地方了,立即合掌对着塑像默默的祷告:神啊,娘娘啊,求您放我们走吧,等我出去了,我一定给您重塑金身。
然后,她壮着胆子踩在亭子边上的栏杆四处张望,找到了榕树林的方向,带着大家七绕八拐的终于跑到了大榕树下。
谁知,她们又遇到了同样的难题,进村的路口只有一个,想出去的时候,榕树林里却出现了好几条小路,在小路的尽头看不到外界,她们要是一条条去尝试,恐怕会耽误时间,莫芝带人追上她们就麻烦了。
幸运的是,在她们找不准出口在哪儿时,赵青山骑着单车从村子里出来,车尾架一左一右绑着两个大筐子,一路走一路滴答着水。
等赵青山拐弯消失不见之后,王翠郁她们才敢从树洞里跑出来,顺着水渍的方向,穿过了树林,跑出了缙村。
再后来,她们几个女同学搭到了一辆中巴车,在天黑之前回到了学校。
再后来,莫芝没回来上学。
班主任还来问她们几个跟莫芝关系比较好的女同学知不知道莫芝生病的事?
她们几个女同学一跑出缙村就已经偷偷的约定发誓,把这一场缙村之行当做梦一样忘掉,谁也不许再提。
因此纷纷摇头表示不知情。
班主任还很惋惜的说就剩半个学期考完了就能拿毕业证,现在只能拿肄业证,缙村第一个女高中毕业生就这么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