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霍光上朝,已经闻知燕王刘旦有奏章纠弹自己,不免心中打鼓,见到天子之后急忙摘下帽子谢罪,以表明自己的清白。
然而昭帝只说了一句话,便戳穿了这奏章的真伪,那就是霍光赴广明校阅羽林军来回才不到十天,而燕王刘旦的属国远在蓟地,从那里往返京城至少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燕王是如何知晓霍光外出阅军,而又如此迅速地上奏霍光在阅军中的僭越罪状呢。
昭帝年才十四,又是深居宫中,不料却如此聪明睿智,在粗粗看过一遍奏章后边能发现其中的漏洞,这让霍光及百官都是佩服之至。
从此以后,昭帝相信了霍光之忠,霍光也知道了昭帝之明,两个人齐心合力,终于在第二年彻底肃清了叛逆和政敌,大汉帝国再次踏上了富国强民之路的正轨。
然而在岁月的无情变迁中,所有人都是会变的,曾经亲密无间的昭帝和霍光也不例外。
昭帝表面上看着软软懦懦,其实是心中自有乾坤,随着年岁的增长,也慢慢开始变得雄心鹊起。
眼看着大汉王朝逐渐昌盛,他心中也跃跃欲试,想要尝一尝亲自理政自己拿主意的滋味,获得把祖辈留下的这个庞大帝国带入空前盛世的成就感让他迫切想要行使本来就属于自己的权力,然而昔日的默契搭档大司马霍光却成为了他要大展宏图路上的一块绊脚石。
霍光在前些年的政坛纷争中,心力交瘁,有时候他真想就此放手,找到一个与世无争、没人再来打扰他的偏僻角落,闲云野鹤般地度过余生,然而当他想起先帝的重托,望着昭帝那张充满稚气的脸时,又于心不忍,只得抖擞精神像一头因终年过度劳累已经病患缠身却还在默默耕耘的老黄牛一般,硬撑着继续蹒跚走下去。
好不容易他得到了真真切切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耀,甚至隐隐已经超过了这个高度,就连高高在上的天子也要对他退避三舍、惟命是从,这个时候万恶的私欲已经开始萌芽膨胀逐渐占据了霍光灵魂中最脆弱的角落。
同时,他也犹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整个家族的荣辱安危都系于他一人身上,他要是倒了或者退缩了,这一大家子人怎么办?
他们会在或明目张胆或暗自潜伏的政敌、甚至是现在和自己表面上还算相处融洽的天子的无情碾压下瞬间灰飞烟灭。
这时的霍光就只剩下了一条路可以走了,那就是不断加强自己的势力和羽翼,把朝政稳稳地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因为他不忍心看到自己整个家族的覆灭,也没有那个精力再和哪个对他虎视眈眈的强敌再斗下去了,其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把自己变得足够强大,让隐伏的对手不敢胆大妄为,让这种敢于向大司马的权威进行挑战的蠢蠢欲动还没萌芽就被戗死于襁褓之中。
昭帝和霍光这种难以避免的利益冲突导致他们之间势在必行的摩擦和战争迟早会爆发。
昭帝的冠礼隆重而庄严,在仪式中昭帝每一个坚定而又赋有神圣使命的眼神都让霍光如芒在背。
是啊,十几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是这段时间对于昭帝和霍光来说效果却是一正一反,时间让曾经孱弱且孤立无援的昭帝成长为一个精力旺盛、雄心勃勃的壮年汉子,也让曾经信念坚定且意气风发的霍光逐渐转变成了一个日落西山而又老而弥坚的倔强老者。
就在昭帝行完冠礼后的第二天,霍光便在上朝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向天子辞官告老,准备回家安度晚年。
坐在龙椅中高高在上的昭帝心潮澎湃,然而当他看到霍光那张被岁月侵蚀已经变得斑斑驳驳的老脸时,心中又有些不忍,两人推让了几番后,最终还是年轻天子不够老练,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居然同意了霍光的请求。
就在昭帝准备甩开膀子大干一番时,却发现没有了霍光的自己几乎寸步难行。
当他还和从前一样下达每一条政令后,满以为会达到自己预期的效果,但结果却总是差强人意,有的甚至是完全事与愿违。
查来查去,昭帝这才知道之所以那些政令执行起来效果与以往截然不同、大相径庭,归根结底原因全在于下面官员的身上。
原来霍光早已在不知不觉间给昭帝织了一张厚重密实且无法轻易突破的网,这张网就是帝国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官僚所形成的庞大体系,霍光在这几年的时间里不断在这张网的每个重要节点安置下了自己体系内的人,或是他的亲属或是他的弟子好友,每个网孔层层叠叠紧密交织在一起,系统的运行是否有效完全依赖霍光的指挥调度。
昭帝知道这张束缚自己手脚的网没个三五年的时间是难以打破的,需要从上至下一层层逐步解开网上的每个绳结,直到将帝国似乎已经凝固堵塞的血管中换上新鲜流动的血液,才能保证大汉在昭帝的统领下正常运转。
在这段时间内,昭帝离不开霍光,还需要他的“鼎力协作”。
就这样,霍光在辞官归家养老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又成功上位了。
经过这次霍光宦海沉浮的风波,大汉帝国上层天平的支点已经不堪重负,再度变得不稳定起来。
昭帝和霍光表面上仍然像以前那样和和气气、相处融洽,但两个人心里都清楚,他们之间的裂痕不但没有办法弥补,并且还会随着时日的增加越裂越深,早晚会形成一道深不可测的鸿沟横亘在两人中间,再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