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正值酷暑,赵全友等一行六人,赶着两辆大车走在由成都返回长安的路上。
车上装的全是前几天在成都采买的上等丝帛,因为是熟客,而且所购数量巨大,所以这次的进价被赵全友压得极低。
他心中暗自高兴,这批好货进价如此低廉,回到长安城肯定能狠狠地赚上一笔。
虽然蜀地天气闷热潮湿,赵全友和三个伙计、两个车夫却顾不上劳苦,忙着挥汗如雨地赶路,争取早一天赶到长安,能够把这两车丝帛卖上个好价钱。
这一日,六人已经出了蜀郡辖境,进入到广汉郡境内。
等到了梓潼县城,太阳即将落山。
县城中心的远朋客栈是来往客商首选的落脚之地,干净卫生,食宿方便,赵全友等人每次路过梓潼都在此处下榻。
当夜无话,第二天一早起来,赵全友正要催促伙计赶快吃饭收拾,好开始一天的行程,不料一场大雨却不期而至,道路泥泞,车辆难行,六人无奈只得在客栈等待雨停路干,好继续赶路。
谁知道这场雨忽大忽小,偏偏就是下个不停,一连下了五天。
赵全友的脸也如同这场连阴雨一样,阴沉着好像可以拧出水来。
他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这五天以来几个人食宿的花费以及所耽误的时间对货物卖价的影响,一边咒骂着老天爷。
对老天爷不满意的不止赵全友一人,其他来往客商也因为这场雨耽误了行程。
大家在这五天里,全都挤在远朋客栈中,低头不见抬头见,自然就熟络了起来。
他们彼此间称兄道弟、喝酒赌博,用来打发无聊的时间。
赵全友没有心思赌博,只是时常和一个叫老张的皮革商人喝着闷酒,老张不去赌博不是因为不想赌,而是怕输钱,天生抠门的老张酒量倒是极佳。
“来,赵公,干了这杯!天气闷热潮湿,多喝点酒可以逼出身体里的湿气。”老张端起酒杯向赵全友劝酒。
“好,张公,干!”赵全友酒量不如老张,但还是硬撑着干了这杯中的愁物,反正回到楼上客房,躺在潮湿的床褥上也是难以入睡,“这秦岭南北气候迥异,我看夏季还是在北方待着好,虽然同样炎热,但不似这里这么阴湿,衣服总是贴在身上黏糊糊的,难受至极。”
“可不是吗,赵公一直在蜀地和长安之间往返经营布帛生意,恐怕一直没有机会去过长安城以北的地方吧?我经常去朔方、五原一带的大汉边境收集皮货,这个季节那边干燥凉爽,特别是入了夜之后更透出丝丝凉意,可真是避暑纳凉的好地方啊。”老张一边喝酒,一边露出向往的神情。
“哦,我听说那边可不大太平,匈奴人经常犯我大汉边界烧杀掳掠,张公可曾亲眼见过?”赵全友好奇地问道。
老张听到赵全友发问,刚刚那向往陶醉的表情还没完全舒展开,就马上被眼睛里充满了的恐惧所替代,忙不迭说道:“见过!当然见过!”他边说边举起酒壶为自己的杯子里斟满苦酒,然后咕咚一口就干了下去,仿佛只有干了这杯酒之后,才有足够的胆气回忆起他曾经亲历的那些惨烈场景。
在赵全友的催促下,老张用略带颤抖的嗓音继续说道:“那一天,我在朔方郡北部靠近边境的一个小村子里收集生马皮。正当和村民讨价还价的时候,只听村子外面马蹄声和呼哨声大作,村头尘土飞扬,然后村子里哭声叫喊声便响成了一片。我心中暗想,糟了,当真是背到家了,难道真地让我碰上匈奴人洗劫大汉村庄了,还好在我身边就有一口废弃的枯井,吓得我连刚收的马皮都弃而不顾,立刻就躲了进去。”
老张见赵全友听得入迷,又自斟自饮了一杯酒,接着说道:“我身子贴在枯井的井壁上,只敢露出一双眼睛向外张望。只见一大队身着革甲的匈奴骑兵,大约有三四十人,在马背上挥着长刀长矛,搭着弓箭凶神恶煞一般冲进村庄。他们看见男的便杀,女的则擒到马鞍上准备掳走。最可恨的是这群畜生连孩子也不肯放过,一个正在母亲怀中吃奶的婴儿被几个匈奴骑兵抢过来举起活活地摔在地上,眼见没了性命,还被他们用长矛挑起来挥舞炫耀。母亲眼见自己的孩子惨死,也不想活了,想要上前拼命却被他们团团围住戏弄取乐,最后身疲力竭死于长刀之下。”
说到这里,老张眼睛里的恐惧变为愤怒,红红地湿润了起来:“最后这帮强盗抢走了村子里能拿的所有东西,点火烧毁了整个村庄,我因为躲在枯井里才逃过一劫。”
赵全友听完老张动情的描述之后,仿佛身临其境,好像他自己就置身于当时那个被愁火悲烟所笼罩的边境小村之中。
他因为激愤而全身微微颤抖,向老张问道:“村子里的男人难道不聚集起来反抗吗?匈奴骑兵虽然凶恶,却只有三四十人,还有戍边的那么多大汉将士,难道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胞被残害荼毒也不管吗?”
“反抗!怎么反抗?村里的平民百姓都是些老老实实的牧民和农户,就算手里有武器,又怎么能是那些弓马娴熟、训练有素的匈奴铁骑的对手。戍边的大汉兵将也没有办法,匈奴人采取的是游击战术,抢完杀完就跑,就算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也根本来不及前去相救。”老张还沉浸在刚才痛苦的回忆中。
“真是可恶!”赵全友因为愤怒而早已捏紧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桌上的酒壶、酒杯和盘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