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董汉使所言极是。像我们这些在外屯田垦荒的将官士卒,不仅要种植桑麻、农田,圈养牲畜,还要刻苦练兵,以防随时可能发生的战事,最重要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到故乡再次见到亲人。如果在作战中一个不小心为国捐了躯,在这片黄沙漫道的异域戈壁,可能连尸骨都找不到了,更别提什么回到家乡了。”郑吉也是感慨万分地说道。
众人见到玉门关,每个人心中都有各自不同的感受,却不影响彼此间热烈而又充满希望的眼神交汇。
这种共同历经坎坷,甚至是生死危难之间的情谊,让每个人眼中都饱含热泪,情难自已。
一行人踏入汉关,从此再也不用日夜担心异族铁骑、匪盗强人的骚扰了,从苍茫乱世回到清平世界所带来的平静祥和之感,使从玉门关到长安城的这段路程变得舒适而惬意。
踏上故乡的土地,满眼都是和自己肤色相同长相相类的同族汉人,心里更是说不出来的亲切。
没了顾虑的旅程让饱受磨难的汉使一行人体会到了家乡的温暖和随意,这一日众人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城郭高耸的长安城。
风卷云涌下巍然不动的长安城,像是一位处变不惊的哲人,静悄悄地注视着每一个归乡旅人脸上的沧桑和疲惫,期待着用它那博大宽广的胸襟和强壮有力的臂膀感化和熨平每个人脸上被风沙侵蚀所造成的粗糙和褶皱。
众人想着这一年一路踉踉跄跄行来的艰辛,都是为了重返这大汉最为繁华富庶的都城,现在终于就站在了它的面前,可是心中的千言万语早已经化作两行清泪,任由它扑簌簌地融入在这乡愁情韵之中。
汉使等人劫后余生的消息和进关后每日的起居行踪早就由一路上的官员守备派员不断报到京中,知道今天他们就要到达长安,城门外由京兆尹带着一众属下翘首以盼多时,看到汉使等人风尘仆仆地赶来,就像见到了远征得胜归来的英雄一般,热情相拥进了长安城,直接向着未央宫的方向走去。
原来新皇帝知道汉使还是先帝在位时派遣出去的使臣,历时一年多九死一生才重回大汉故土,十分感动,所以等汉使等人快到长安城时便差遣京兆尹前去城门迎候,吩咐汉使一行人不管随行护卫之人的身份贵贱,就连郑吉和那十名护送的士兵也一并召进宫中,他要大加封赏犒劳。
京兆尹将一行人带到未央宫的宫门处,对着大家拱手说道:“诸位,因为未蒙天子宣召,在下只能护送众位凯旋英雄至此停步了,进宫之后会由这两位黄门继续领路。”说完,他指着早已在宫门内等候的两个小黄门。
众人听了这话咋舌不已,尤其是董洪熙,他知道这京兆尹是负责京城政务治安的最高长官了,论起官位品衔都是不低,怎么这次连他也够不上资格入宫吗,难道陪着天子宣召自己这一行人的全都是朝中至尊显贵?
这些人中除了董洪熙、赵长信和张望之三人,谁都没进过未央宫这座大汉的权利中枢。
苏家母子一生所见的都是北地荒原上的苍茫原始的自然风光,更是连长安城都未曾到过,看到大街上红男绿女摩肩接踵的繁华热闹景象,心中充满了好奇和羡慕。
郑吉是一个边地小小的校尉,在渠犁可以说是呼风唤雨的头等大员,可是在这高官贵胄风涌云集的京城,只能算是个芝麻绿豆一样的小人物了,每次进京最大的官员他也只是见过自己的顶头上司车骑将军张安世了,当张安世政务繁忙时便难得一见,更别提什么入宫觐见过天子了。
赵长信、张望之二人从小在京城中长大,倒是进过一次未央宫,只是那次是由刘玉亭乔装改扮领进宫中去搭救许平君的,且也只是在宫中最不起眼的掖庭中匆匆溜达了一圈,从没见过前殿等规模宏大的汉家宫阙。
那两个黄门引领着众人一路谨言慎行,穿宫室越孔桥,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终于来到了一座庄严肃穆的大殿前。
两个黄门中的一人叫停了大家,在一旁垂手肃立,另外一个已经快步进入殿中通报去了。
殿外墙根处隔着三五步便立着一个气宇轩昂的武士,这些人都是甲胄明亮、腰佩长剑的皇宫卫尉中的高手,各个目不斜视、神情庄重。
董洪熙赶紧小声对着众人说道:“这里就是未央宫的宣室殿了,天子经常在里面召见群臣,商议天下大事,你们一会进去之后要学我的样子,不要坏了朝堂上的规矩。”
过了不一会,进去通报的那个黄门走出殿外,向着自己的同伴挥手示意,一直伫立在众人身边的黄门赶紧引领着大家往殿内走去,到了殿门外他却停下了脚步,只是侧身打了个手势请众人自行进入。
董洪熙这一年多以来一直没有机会参加过大汉的政事朝会,更没有出席过什么重大的皇家庆典,早已经习惯了在草原上随遇而安的飘逸时光,骨子里隐隐透出了一种在广阔草原上才有的放荡不羁。
此番觐见天子,他所熟悉的昭帝已经辞世,换成了另外一个陌生皇帝,心中不禁胆胆突突地,再加上这一年多颠沛流离,没日没夜地逃亡,就没怎么过上安稳日子,身体损耗自然不小,前行的步履竟然显得有些蹒跚。
其余众人更不用说了,到了这只是听说过从没见过的神圣朝堂之上,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就连一向胆大豪爽的赵长信也是额头上沁出了一层层细小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