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笑容可掬地走到大帐门口,那老者见到忽律丹只是略微点头示意,对着其余众位汉人说道:“老朽匈奴右校王李陵,见过大汉使臣,迎候不周还请见谅。”
众人见这老者就是大名鼎鼎的飞将军李广的长孙李陵,都是略感诧异。
见他身着胡服一副老态龙钟、和蔼可亲的样子,和一个普通的草原老人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从他眼睛里偶尔闪现出的精芒可以隐约看出,这老者在年轻时确实非同一般。
“在下大汉光禄大夫董洪熙,是此次前来与匈奴和亲的正使,见过李都尉了。”董洪熙弯身施礼,其实他也比李陵小不了几岁,可是看起来却年轻很多,想来是大汉的水土更加滋养吧。
李陵听到“李都尉”这三个字的称呼之后,激动得泪水差点没掉下来。
原来他在降敌之前正是在大汉官居骑都尉一职,只是来到匈奴定居之后,除了来劝说他返回大汉的汉使之外,再也没人这么称呼过他。
在自己行将就木之际,再次听到这让人既亲切又恼怒的称呼,顿时引得这位老人浮想联翩,回忆起了前尘往事。
其实董洪熙也并不像其庸庸碌碌的外表一样,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
他也不是一个只知道按照圣贤所说的条条框框无条件地忠君爱国的书呆子,特别是在进入风卷云涌的仕途之后,对于武帝当年的一些做法他自己有着异于身边常人的思考和见识。
卫律当初被迫逃奔匈奴,不管他日后做出了何种卑劣行径,至少在当初,是因为武帝用法过于严苛,就连当时在仕途上青云直上的卫律也因为害怕被连坐,不得不放弃自己在大汉的大好前程,来到这荒漠草原背井离乡,再也无法回到家乡落叶归根。
李陵更是无辜,试想谁会置家族的荣耀于不顾只为了苟且活命,又有谁会铁了心有了机会也不再重回故乡,难道不是故乡的君主对他太过残酷苛刻,导致他心灰意冷、谈虎色变了吗?
虽然他背负着千古骂名,但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走上了一条不归路,这背后难道没有其他隐情了吗?
可能只是皇家为了维护统治的威严,而不愿意让百姓知道而已。
所以董洪熙在对于卫律和李陵的态度上颇为友善亲和,一个是因为他自己身处困境,有求于对方,另外一个就是他隐约觉得这两个人在投敌叛国时都有着自己不得已的苦衷。
几个人互相谦逊了一番,便纷纷落座,董洪熙向李凌叙说起了此行一路上的惊险和艰辛,引得李凌唏嘘不已。
没过一会,王府下人便搬上了用于宴席的条案,酒菜也陆续传呈了上来。
这顿酒筵与在龙城时的酒池肉海大不一样,菜品简单,却不失淳朴和美味,在座的人也只有董洪熙一行四个汉人和李陵、忽律丹,没有了在龙城时众多酒客的大呼小叫,推杯换盏,在少了许多喧闹的同时大家之间也并不互相劝酒,都是自吃自饮,显得雅致随和。
“若不是李都尉派遣爱徒独行万里相助,在下此时还不知身在何处,李都尉在坚昆尊荣无比,衣食无缺,在下身在异乡飘荡多时,早已经孑然一身,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金玉珍玩来报答大恩,在此借主人家一杯美酒略表我的感激之情。”董洪熙说完,举起酒杯向李陵和忽律丹敬起酒来。
“汉使尊台到了这里就不要客气了。我虽然早已经变成了匈奴人,但是寻根溯源你我都是汉人,在异域他乡互相帮助本来也是应该的。只是坚昆地处西北偏僻之地,消息闭塞,得知汉使被扣留在龙城时已经晚了,若是早些派我这徒儿前去营救汉使,也免去了后面这许多波折。”李陵笑呵呵地呡了口酒,以表谦逊。
“李都尉既然说自己已经变成了匈奴人,那就不宜再以旧时大汉的官职称呼了,小子冒昧,暂且称阁下为右校王吧。当年右校王率领汉军以寡敌众,与匈奴单于的主力部队激战八日八夜,这份英壮豪气让在下敬佩得五体投地,如果能够在阵前为国捐躯,必定留下千古美名,当不逊色于右校王的祖父,鼎鼎大名的飞将军李广了。只是不知右校王当时是懦弱惜命还是另有隐情,竟然降敌保命,以自己的名声换取下半辈子的苟且偷生,对了,不应该叫苟且偷生,应该叫做荣华富贵。只是不清楚右校王是否知道,阵前降敌不仅毁了自己的一世英名,更是玷污了早已逝去的飞将军的盛名,然而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自己能够在异乡继续苟活下去。”众人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到了说话之人的身上,只见说出此话的人正是赵长信。
原来赵长信从小厌文好动,一直立志于从军杀敌,正是受了飞将军李广莫大的影响,在他的心目中李广是大汉的战神,不容任何人亵渎。
在他机缘巧合从军之后,更是以李广为榜样,不断精研练兵要务和行军阵法,希望将来也能像李广一样在世间留下英名。
然而李陵作为李广的长孙却投敌降藩,赵庆吉自小便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
今日在他所不耻的匈奴异乡亲眼见到了尊荣富贵的李陵,便忍不住把一直积郁在心中的不满和忿恨发泄了出来,向李陵突然发起责难。
他越说越激动,还要继续讲下去,却被在座的另一个年轻人所喝止。
“住口!竖子无礼,我师傅尊你们为贵客,不仅帮助汉使脱困,还安排你们在此处暂避风头,躲过单于的追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