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皎娉立时强打精神,走到阿瓜面前,说道:“神兽乃是皎月国中圣物,既然你已被它择定,其中必有一番道理,既然如此,便请你开诚布公,将姓氏名讳报来!”
阿瓜头顶三足月蟾,正不知所措,此时见问,不由愣住,待到醒过神来,急忙伸出双手上头,三足月蟾却也听话,轻轻一跃,跳入阿瓜掌心之中,阿瓜轻轻托住,将三足月蟾重新送回那枚碧螺之中。
说来也怪,一待月蟾重新滑入,螺口厣甲旋即闭合,清脆鸣叫声中,早有侍卫过来,将碧螺捧起,踏上石梁,跨过方塘,待到圆井上方之时,却是望着井中用力一抛,似乎生怕深藏其中的三足月蟾重新跃回一般!
直至沉闷蟾鸣渐渐消逝而去,一直定睛观望的皎娉与皎婵方才如释重负,各有一声轻叹传出。
叹完之后,皎娉目光轻移,重新看向阿瓜,大声说道:“你究竟是何来历,乃是何人子嗣,且一一说来!”
乍闻此问,阿瓜又是一怔,张口便要答话,但还不等有话出口,却又忽然记起甚么,于是立刻顿住!
眼见这个少年仍旧不置一词,皎娉不由得怒火中烧,一掌重重拍在案上,堪堪就要爆发出来!
阿瓜却是不为所动,已将嘴巴重新闭了起来。
其实,阿瓜既非怯懦,也不怕死,反而别有一番缘故。
自打阿瓜记事时起,身边那位独臂老仆或是苦口婆心,或是强行逼迫,目的却只有一个,便是告诫阿瓜严守身世之谜!
阿瓜不懂原由,每每问起之时,老仆不答,反而不住重复一句警语。
即便后来舌头没了,再也无法言语,老仆仍旧运起那条独臂,将那句警语在地上不停书写,只为能让阿瓜铭刻入心。
未经世事的阿瓜虽不明白此中意味,却对老仆赤城之心与过人见识深信不疑,于是再不多问,反将那句警语埋在心底,慢慢品味,时时默念,一刻不敢稍忘。
便如一路行来,迢远待己至善至诚,屡次问起阿瓜身世之时,阿瓜却是寂寂无声,不曾吐露半字,便如南巫元耆这等人族仙长循循善诱,更对阿瓜多有援手救命之恩,阿瓜仍旧心存疑虑,对自家身世守口如瓶,任由自己被胡乱起了个阿瓜的诨号。
但,今日之事迥异往常!
且不说危殆与澄玺南巫与皎娉一鼓一迫之间,已将深埋阿瓜心底深处太久的那粒火种重又催出一线青烟,袅袅飘飘,几欲重燃!
待到皎月神兽于众目睽睽之下跃上自己头顶之时,一簇火苗终于猝然闪亮,烁烁光起,继而熊熊燃烧起来!
阿瓜慌了,于是想要如常那般将其重新熄灭,但是任凭阿瓜如何用力扑打,拼命掩盖,乃至将整个身子全然压覆上去,却也终究无法将其再次湮没回去!
只因一直冷眼旁观的阿瓜,早将今日皎月王殿中的这出“双凤求凰”大戏看了个明白!
伪王之子与假冒帝裔软硬兼施,轮番登场,或是明火执仗,强取豪夺,或是偷梁换柱,移花接木,虽是均以皎月提亲、求娶神女为名,却又不过是个跳板由头,实则各怀鬼胎、祸心包藏,无非便是都要笼络皎月这一中土强国为己所用!
或为正名洗白,从而熄灭天下忠义之士讨逆之心,堵住八国朝野上下悠悠之口,待到二世三世之后,窃国伪王之名早已不存,反倒重又塑出一个根正苗红的澄阳危氏王族来,从此名正言顺统治澄阳,十世百世,代代绵延!
抑或专为欺世盗名,假托帝裔身份号令天下,借由皎月国力培植羽翼,待到兵强马壮,一旦时机成熟,此间冒名之人登高一呼,再有千军万马席卷而去,漫说区区澄阳王位,便是人族共主大位也是手到擒来!
“人心杳杳,神鬼难测。人欲滔滔,远胜妖孽!”
再将这句只有区区十六字的警言细细品味一番,阿瓜终于下定决心!
于是阿瓜抬起头来,慢慢环顾殿中一周,但见那些投向自己的目光之中,热切真挚有之,惊愕莫名有之,半信半疑有之,阴鸷幽怨亦有之,莫可名状与深不可测者更是比比皆是,阿瓜忽觉心中再度迷惘一片!
然而,眼下此刻已是最后一线生机,如若就此错过,木已成舟,绝难重来……
转念之际,阿瓜忽又释然,心道:凡人固有一死,早些晚些,又有何妨?与其这般隐姓埋名、忍辱偷生,倒不如早早一死来得痛快!
待到阿瓜又将老仆那句警言默念一遍,便猛地将其抛到脑后!
阿瓜再也不想继续忍耐下去!
恰在此时,皎娉面上已现颓然之色,耐心已然堪堪耗尽,皎娉本欲就此拂袖而去,却又大为不甘,于是厉声说道:“本王最后再问一遍,你是何人?叫作甚么名字?快快说来!”
阿瓜慢慢将胸挺直,将头昂起,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来:“澄曦!”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殿中所有人的目光向着阿瓜一起投来!
“甚么?”皎娉更是大惊失色,立时回头看向那位自称帝裔的澄玺一眼,接着迅速回头看向阿瓜,“你可是在与本王说笑,竟然又来一个同名同音的澄玺?”
“并非说笑!”阿瓜摇头,又道:“晨曦射危峨,清风荡寰宇。先父为我从中单取一个‘曦’字,意为旭日光耀、涤荡浊秽之意!”
“竟是这个曦字?”皎娉略略一品,不由点了点头,随即忽又追问一句:“既有澄氏在前,你便也是澄阳王族中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