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十月,夏季最后一丝热风散去,大地有了些许苍凉,秋风瑟瑟地刮着,稍微泛黄的树叶翩翩起舞,伴随心中那份惆怅和焦虑,刘衍驾车回到了菑川国。
在路上,他心里两种思想在打架,在剧烈斗争着,仿佛要将脑壳分成两半,心烦意乱。
一种是坦白,直接向菑川王交代事实,承受责罚和将要面临的后果。
一种是心存侥幸,什么都不讲,当没这回事。
据说卫绾性情敦厚,为人谨慎,当官这么多年几乎不得罪人,大概这次也会像以前一般不与人争执。
可是如果不交代的话,万一卫绾来真格的,直接向皇帝上疏,问罪下来,事实在眼前,菑川王就连救他的机会都没有了。
出门时意气风发,挥斥方遒,恨不驾驭金银车飞上长空,做那鹭鹰翱翔天地。
回家时萎靡不振,灰心丧气,如那被霜打了的茄子,蔫了吧唧。
而刘不害却不像他这样忧虑。
初时听说卫绾大名,刘不害也是很怕,毕竟皇帝才下了规定车骑要符合身份的诏书,你就顶风作案,卫绾身为御史大夫,一定会拿他当典型向皇帝邀功。
可走在半路上,他却突然想起老爹河间王和卫绾关系匪浅,有大交情啊。
《史记·万石张叔列传》:郎官有谴,常蒙其罪,不与他将争;有功,常让他将。上以为廉,忠实无他肠,乃拜绾为河间王太傅。
卫绾早年是自己老爹河间王的老师,尽管这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而卫绾也从当初的小郎官变成大汉炙手可热的权臣,可是旧情应该还在吧?
这样想着,刘不害一路赶回河间国,第一时间跑去日华宫找老爹刘德求救。
日华宫是刘德建造的,这是个藏书狂人,建这宫殿的目的是为了广求书籍、招贤纳士、整理古籍、开展学术研究,已经成为大汉的儒学研究中心,有儒生八百,全都是来这里拜读书籍的。
一身青衣长袍,长发整齐的束于头顶,套在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俊朗面容在宫殿顶端射出的缕缕阳光照耀下,显得温润如玉,一双修长洁净的双手正在整理书柜上的典籍,那份认真和儒生气质,令人闻之沉醉。
如果韩岩在这里一定会惊叹,妈的,老子要是有刘德这幅样貌和气质,绝对可以秒杀任何明星、网红……
“阿翁。”刘不害顾不上给宫殿中向他行礼的儒生们回应,急匆匆跑进来。
“成何体统?”刘德不看他,只是安静的立于书柜旁,将刚刚又手抄了一遍的《左传》拿在手里,似乎在揣度应该归于哪一类才好。
“阿翁,救命啊……”刘不害哭丧着脸,四肢伏地叩首,开始哭惨。引得宫殿里的儒生们频频注目,大部分识趣的只是眼角余光瞄一眼就赶紧离开宫殿,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刘德没有理会,只是将《左传》放入书柜里,再拿出一部竹简,翻了翻说:“《论语*乡党》中说,孔子的朋友死了,没有亲属为其收敛。孔子就说由我来办丧事吧。”
颇有深意的说完,还是不理,就拿着竹简走向宫殿中间,那里摆放着一排排并列的草席,有稷下学官坐而论道的排场,随便找了个席子,整理衣衫,拎起长袍,就开始认真阅读竹简。
刘不害直接懵逼,尽管清楚自己老爹性子寡淡,爱书如命,还经常玩“我很有道行”高深莫测的把戏,却怎么也没想到你的嫡子闯了大祸,你还这么淡定?
“阿翁,你要救我啊。”刘不害深深俯首,脑门贴着地面悲声哭泣。
是真哭,想到老爹如果不救命,那卫绾一定会上报皇帝,后果令人难以承受。轻则杀头,重则车裂,再严重一些甚至可以上纲上线将这事说成妄图谋反,想要比肩皇帝,不然你坐金银车干什么,还在皇帝驰道上飚车。
刘德不为所动,只是气定神闲的提醒说:“孔子的朋友死了,他替朋友办丧事是为什么?”
“……”刘不害一把鼻涕一把泪,越想越怕,哪还有心思思索你那废话,直接一句:“孩儿不知。”
刘德放下竹简,直面跪在地上的刘不害,面容依旧温和,说:“因为有孔子有担当。你虽没有束发,年龄还小,却也是敢坐皇帝车架的人物,闯了祸要学会承担,而不是在我这里哭鼻子。”
“阿翁,孩儿承担不了啊。”
“哦?”刘德愣神,终于端不住架子。
整个日华宫的气氛突然凝固,仿若死海。宫外突然起了一阵大风,那风裹挟着残枝败叶和朦朦灰尘刮擦着地面,在地面上方刮旋了一阵,猛的袭入宫内,吹得一片狼藉,尘土氤氲,满天散开,好似末日。
刘不害感觉有些东西在心底崩塌了,那风呼啦啦的吹起了他披散的长发,再灌入汗流浃背的颈脖之中,让他觉得很冷。
“阿翁,其实也没那么严重,我触犯的是一个熟人,你和他有旧,只要你出面斡旋,他一定不会追究我的罪过。”
“是谁?”
“御史大夫,卫绾。”
“你乘坐金银车被他看见了?”
“这个……”刘不害抬起头,眼巴巴看着亲爹说:“还驾车在陛下专用的驰道上飚车,然后溅了卫绾的马车一身泥,污了他的黑旗……”
“……”刘德呼吸一窒,气急,猛然操起案桌上的竹简,卷成一卷,照着刘不害的后脑勺一顿狠抽。
“狗胆!狗胆!狗胆……”
刘不害被抽得脑瓜子一顿一顿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