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困狗乏,弹尽粮绝。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夜幕笼罩。
张三几人已经停下了脚步。
沙漠的夜晚很奇特,没一丝云彩的夜空很干净,群星沿着银河闪动,犹如浪花飞溅。深蓝天空如绸练,波光摇动北斗星正横斜西天。
现在关于斗转星移的延时拍摄已经不时髦,网上多的是,可水友见了这样的夜空,还是会发出由衷的感叹:
“真漂亮!”
张三躺在依然滚烫的地上,望着夜空涌动喉结。水友看到的是漂亮,他却把夜空想象成了河。
伸手摸摸,似乎银河是有质感的,凹凸有致,冰凉沁骨。
旁边的一家子,男主人坐在地上佝偻着腰盯着远方,背影苍凉。女主人横卧在地上,用包裹的布铺盖着隔热,让脑袋大身子小的孩子得以安睡。
可小孩儿却盯着炯炯的眼神,一直嚷着要水喝。他不知道,这里只有他和张三身边的边牧,能够不用去猜测未卜的前途,不用思考明天的饥渴,有人为他们守候着一块很小的幸福。
其实,谁也不知道前后的路能够延展到文明还是更加荒凉。如果公平对赌,也不过五五开的局面,赌对了活,赌输了死。
张三往一个风蚀蘑菇处移动,让肩胛处有倚靠,这样心里踏实些。
边牧如影随形的挨挨蹭蹭,靠近张三后摆好姿势继续把脑袋蜷缩在身体里,因为夜里开始降温。
温度降的很快,那小孩不在嚷着要水喝,大人也从坐着变成了躺着。
边牧挨着张三更近了,因为温度下降的速度比滚落沙丘的速度还快。就好像,在寒冷的天气里,身下是热炕,身上却没盖被子的感觉。
时间划过了太阳和月亮,划过了星辰和沙丘,划过了夜凉如水,又划过阳光普照。
昨夜临睡前,大家都在期望沉沉睡去后,醒来睁开眼发现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然而睁眼后就是蔚蓝的天和黄的发红的沙,阳光沾染在无数颗粒上闪闪发亮。发现彼此因为夜里的寒冷蜷曲身体,瑟瑟发抖中摊开僵硬的肢体,愁云惨淡的面对似乎永远都走不出去的沙漠。
除了太阳能电池充饱了电,没人是饱的。
沙漠的昼夜温差之悬殊,可能让人在24小时内经历冰火两重天。
当太阳升起,暖意马上驱散严寒。
张三将直播打开。
他率先开口,对等待已久的水友说道:“今天多说几句。这里是撒哈拉无疑了。我们昨天走到了夜幕降临繁星点点,也没能看见人烟。我的水已经告罄,那边一家三口还有点存货。不怕你们说我心眼坏,如果没那个孩子,我说不定会劫走他们的水,哈哈哈……如果今天还没有转机,我想我会和小牧埋土黄沙。听说沙漠里的死者是最干净的,风和高温能带走人体内的所有水分,然后风化成肉干。不管是大家觉得干净的部分,还是肮脏的地方,最后统统掺和在砂砾当中,尘归尘土归土。
我父母已经不在,我还有些牵挂,趁着还有机会,有些事想说说。首先,还是感谢大家的陪伴。如果真到了最后的一刻,有你们陪在我身边,看着我慢慢闭上了眼,那也算是一种幸福。其次,我其实想当面和我仅剩下的亲人和朋友告别。”
说了一堆,口舌再次发干后,张三就住口不言了。
没到最后一刻,他不打算放弃,求生**支配着他要做最后一搏。
起风了,卷起的黄沙封住了伤感的口子,水友的情绪无法宣泄。
刁钻的习以为常的惹人发笑的俏皮嗑,这会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如果刷礼物,则有庆祝一行人步入死亡的嫌疑。
恍惚的太阳下风席卷起呛口鼻的黄沙,瞎了一只眼连脓血都干涸了的老狗,步履维艰迷失了的旅者,数道投影越拉越长。
千言万语,最后到嘴边化成了干巴巴的:“加油!”
“一定要活着!”
“只要扛过去,粉你到老死。”
这一走又是几个小时过去。
张三觉得生命快到了尽头,无论批字,还是观掌纹,妈的老子今天在劫难逃!
人生最后时刻应该干点什么?
仰天狂啸发泄不甘,还是像战死沙场的老兵沉默却昂然屹立不倒,成为沙漠里一个立着的标志性建筑,为其他迷失的人导航?
正在回光返照式的脑洞大开的激动里,就见那个黑叔叔指着天空乌拉乌拉的叫着,神色欢欣雀跃。
无论怎么说,获救的希望也不该寄托于天上才是。张三想起了沙漠里的一些神秘现象,比如人会在濒死的时候产生幻觉,任何对情绪的微弱的干扰,都会像细小的冲击对含羞草有若雷霆万钧一样,引起一系列的幻觉。
出现幻觉,离死就真的不远了。
尽管觉得没可能出现奇迹,但张三还是愿意抬头看看。
万一呢。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种颜色近乎于沙漠的鸟,外形有点像鸽子。
它们就像在天上快速移动的鳞片状云,然而恐怕终究降不下雨。张三以为,这是沙漠地带的人民对形而上的疯狂崇拜,觉得沙漠上空的飞鸟是一种征兆。
没想到,黑叔叔不但对妻子和儿子说,还跑过来,拉着张三的袖子指着天空激动莫名的说。
张三自然听不懂,但发觉他的脸上不像是敬畏,只有欣喜。
他能看见,自己能看见,说明不是幻觉。
说完,黑叔叔抱起儿子,拽上妻子,疯狂的在沙丘上追逐天上的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