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飞一语说罢,独自举步走向石林深处,“妍儿”被他拿话僵住,倒不好再跟去。
须臾樊飞的背影隐没在乱石之间,“妍儿”忍不住狠狠一顿足,神色中大见羞恼怨怼。
正自满心纠结之际,身后忽然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妍儿”心头一凛,侧身定睛望去,果然是那玄衣怪人缓步行来。依旧是那身十分扎眼的装束,只不过他手中不再握着荆条,而是换成一根细窄石棱。
“妍儿”精神紧绷,正待开口招呼,不料玄衣怪人看似意态闲适,脚下却迅疾如风,眨眼间便越过她身旁,生动诠释了四个大字——“目中无人”。
“妍儿”不由得气往撞,当即呵斥道:“兀那汉子,给本姑娘站住!”
玄衣怪人倒也听话,身形略一迟滞,跟着回过头来,淡淡的道:“怎样?”
四目交接之刻,“妍儿”陡觉一道无形潜力迫来,定了定神才一扬眉道:“今日与樊飞一战,你必定凶多吉少,当真不怕就此遗恨?”
玄衣怪人略感意外,觑目间悠悠的道:“即便如此,与你何干?”
“妍儿”暗自一滞,心道这厮真是不知好歹,气恼之下冷冷的道:“你的死活当然跟本姑娘无关,只是稍后为你收敛安葬之时,墓碑总得留下真实姓名才好,免得你的亲朋好友日后没法前来祭拜。”
玄衣怪人呵的一笑,意味深长的道:“你尽管放心,我向来孑然一身,父母妻儿一概没有。至于我的真实姓名,等格杀樊飞之后,自然会告诉你。”
“妍儿”心生纳罕,粉脸紧绷的道:“倘若你有自信胜过樊飞,那我还要你的姓名做什么?你们两人既然是公平决斗,生死应该各安天命,你不必担心我日后找你报仇。”
玄衣怪人微颔首道:“你的心意我一清二楚,无须再刻意掩饰,虽然你此刻并无剑心,但今后得到我的提携,你必定能登剑道顶峰。到时候你我夫妻二人双剑合璧,联手败尽天下英雄,岂不美哉?”
“妍儿”越听越不对劲,等到玄衣怪人说完,更是落得满面通红,无限羞愤之下,戟指厉叱道:“泼贼!你……满口胡言乱语,恁地侮辱本姑娘!”
玄衣怪人不为所动,仍是自说自话的道:“是了,女子一向口是心非,倒显得我太过坦率了。无妨,待我取来樊飞的首级,咱们再商谈婚嫁之事。”
“妍儿”气得几欲吐血,只恨自己本来便能为稍逊,受伤之后更加多有不及,倘若出手徒然自取其辱,激愤之下咬牙痛斥道:“泼贼!活该你死无全尸,快滚你的蛋吧!”
耳听“妍儿”破口大骂,玄衣怪人浑似不以为意,一面转身离去,一面漫声吟诵道:“春日游,杏花吹满头。田问小路,谁家少年,如此fēng_liú?若能将身嫁与,誓死到白头,纵被无情弃,也不羞。”
这是唐人韦庄的一首词,名唤《思帝乡·春日游》,词句表意直白,“妍儿”岂有不懂之理,听罢虽然更生恼恨,转念间又微感诧异。这泼贼武功既高,文才似乎也不差,为何行事偏偏如此颠三倒四?
思忖间又想到玄衣怪人那“夫妻”之语,“妍儿”气恼之余只觉啼笑皆非,有心追去跟他理论,又怕这厮愈发纠缠不清。
哼……这等不知所云的泼贼,死了才大快人心。不过话又说回来,樊飞真能战胜这家伙么?
若是以前的他,自然无须担心,可如今他双手俱废,只怕讨不了半分便宜。
即便他真有什么奇妙计策,但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万一出现意外呢?
天尊这次请托,分明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毕竟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倘若放任樊飞跟敌人拼死搏杀,自己一味袖手旁观,日后只怕没法跟天尊交待。
可这次毕竟是公平决斗,只能由樊飞独自面对,何况昨日那玄衣怪人还手下留情,如此一来自己岂能罔顾信义?若是当真以多欺少,实在良心难安。
“妍儿”内心交战,一时之间好不踟蹰,如此逡巡半晌,不知不觉已是红日西垂。
此际春寒未过,傍晚凉风吹拂,“妍儿”的衣袂随之飘动,一双莹洁玉臂若隐若现,面那道血痕尤其显得触目惊心。
“妍儿”抬起双臂抱在胸前,极目向石林深处望去,只见眼前一片混沌,比先前更多出几分幽深晦暗。
照理说决斗早已开始,为何没听到呼喝激斗之声,这岂非大异常理?
“妍儿”一念及此,心中顿生骇异,哪里还能继续置身事外,当下银牙一咬,运起身法直奔石林深处。
途中“妍儿”留心观察,始终看不出周遭石林的排布有何奥秘,想必其中确实没有奇门阵法存在。
满心疑惑间转过一大片连绵石笋,接着又登一处矮丘,眼前的景象倏地为之一变,让“妍儿”不由得错愕当场。
矮丘之前的地势陡然下沉,顺着数十圈石级蜿蜒而下,回环成一处深达十余丈的谷地。
谷地中央赫见一方锥形石台,锥顶矗立着一根长约四尺的石条,石条边缘笔直冷硬,整体形制宽下窄,顶端凿为横格,隐约像是一口长剑的模样。
只不过此物比寻常剑器长大太多,倘若再算没入石台的锋刃,可真有些太过累赘。
“妍儿”心中惊异,但诸般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目光早落在石台周围的三条人影身。
三人呈鼎足之势席地而坐,东首和西首分别是樊飞和玄衣怪人,南首之人则素昧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