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是不高兴,刚刚那阵惊天动地的电闪雷鸣直朝我劈来,正是应了他心内的愠怒。湖上原就风大,他鬓边有几缕发丝随风轻拂过眉眼,越发显得俊美,他敛了笑意,微微倾下身,我眼前竟显出阎君在沮洳山上被黑衣冥将轻易取了性命的一幕,登时心如鼓擂,身上便一紧,底裙里面又涌出一股湿漉漉的热血。我抿紧嘴巴,睁大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人虽在他怀内一动不动,脑子却转个不停。
就听他语气平常地道:“厨房想必还有些剩菜,就是不知道沉鱼还能不能走路,去迟了,怕连剩菜也叫他们倒了。”
我想想也是,只好忍痛下地,洗净了手,跟在他身后,小步小步地将两腿夹紧在地上挪步。待走到房前的月台,却见半空中悬着一枚圆球一样的夜明珠,和天上的月娘一齐将这处风凉之处照得雪亮。莫颜等人已候在台阶下,他不过挥一下衣袖示意他们起身,随后,他与莫颜在一方石桌上下棋,他坐着下,莫颜只敢站着下,旁边几级石阶底下,陵阳盘膝坐在一棵花树下吹笛子,只甚为不屑地瞧了瞧我。我见边上还摆了一个小小的条案,上面空空如也,着粉色衣裳的女子手捧一食盒,远远朝我走过来,食盒内四样碗碟,一面走,一面朝我盈盈一笑。我心知是为我留的饭,便垂着头走到条案前等着,她弯腰将碗碟摆放好,道:“沉姑娘怕是饿坏了吧。”
我含含糊糊地“嗯”
了一声,将头再低了低,并将仍有些血腥气的小手袖在背后,故意拣了个光影照不见的地方站着。这四样碗碟却十分小,我勉强吃到三分饱,正意犹未尽,不想她又道:“霁月看沉姑娘衣裳脏了。”
说到这一句,她倒吞吞吐吐起来,一边瞧一瞧我,脸上红了红,又轻声道:“不知……沉姑娘可是身上不适?若不嫌弃,我去拿一件陵阳的新衣裳给沉姑娘先换上如何?”
她虽故意压低声音,但通常越是这样,别人越是要偷听,她刚问完,正下棋的莫颜和吹笛子的陵阳果真一齐转身看向我,我抬头“呵呵”
干笑了两声,道:“不碍不碍,我自打出娘胎便有这毛病,这血流个三五日便好,倒也不碍事。”
他闻言一笑,似看了我一眼,将手中执的子落下,其余人则一脸古怪,似信非信地瞪着我。
换好衣裳出来,陵阳还在吹笛子,我听了甚是枯燥,风一吹,身上果然不比往日,只觉一阵寒意。大约流了许多血,体力有些不支,便拿手托着下巴,屈膝坐在一处打瞌睡,昏昏沉沉中似听见霁月小声道:“月色这样好,帝尊与师傅下棋,霁月斗胆……想为帝尊舞一曲助兴可好?”
我睁开一些眼皮,见他一边布棋,头也不回地淡淡笑道:“也好。”
不一会,我隐约觉得眼前飞过一道一道的影子,好像天上下起雪来一样,我将眼皮再睁大一些,却不是下雪,上下左右翻飞的竟是霁月的衣袖和裙摆。我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假装瞧不见陵阳投来的眼光,坐正了身子,目不转睛地望着。
只见她一面飞舞,一面朝他回眸一笑,身上的粉色裙裳好像绽开的花瓣一般,我望望她,再望望正下棋的他,刚刚在湖边,我原本心里对是否还要再拜他为师这件事是打了退堂鼓的,可一见她舞得这样好看,小手便不自觉捏了个口诀,变出针和线来。
那日,我实际困得眼皮直打架,却鬼使神差坐在凉风里一本正经地缝补衣裳,脸颊火烧一样,眼睛不好总回头看,耳朵一直竖着,就听身后莫颜语带哽咽道:“身量和发髻虽说有几分相似,但天下女孩儿大抵如此,心性和样貌也完全不像――”
我有些好奇地回头,见他眼也不抬地哂笑了下道:“既如此,你哭什么?”
莫颜跪在地上,用手抹一把脸:“莫颜服侍帝尊多年,许是老了,心力不比从前,一见这幅画面,便想起当日,头脑中便只有四个字,一梦浮生。帝尊……”
看莫颜的表情,大约还想再讲几句,不料一朵筋斗云当头徐徐飘堕,大半夜的吓我一跳,就见一身黑衣黑甲的凌渊从云上大步走下,单膝跪在他面前,手捧玉匣毕恭毕敬地拜道:“凌渊参见帝尊。”
他并未先应,自座上起身,平淡地道:“那个妖孽既然已死,以后毋庸再提。”
莫颜称是,又在地上朝他拜了数拜,他言毕,移目看向凌渊,脸上倒也算得上和气,略微一拂衣袖,凌渊才敢起身,双手将玉匣放在他身旁的石桌上,躬身又朝莫颜拜了拜。莫颜却没有回礼,可见这二人虽同为上神,但莫颜的品阶还要高很多。凌渊拜完了,眼睛往我们这些人身上扫了一圈,吞吞吐吐地道:“凌渊听闻,今日在青丘山上,凤凰鸟最后落在,落在――”
霁月不知何时已歇了舞,陵阳闻言也停了笛子,两人一齐望向凌渊,一脸好奇,哪知凌渊说到这一句便故意打住,抬头小心翼翼地望了望他的面色,故意不肯再往下说。
我在边上一看,便知凌渊这是在卖关子,我心里虽然也有些想听,却故意做出一副寻常的脸色,低头慢慢悠悠地走针。在休与山时,我家下人每回说书说到关键处,都要来此一招,听的人越急,说的人越得意,故意不往下讲,久而久之,被我琢磨出了门道,也练就了一副凡事都淡然自若的性子。果然,他也和我一样,一眼便识破了凌渊的手法,背负双手站在夜风里,不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