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微微侧目,皇后的赤红色流珠刚好垂于额间,那一滴醒目的朱红衬得整个人华贵而不可言。这句话由她口中说出实属不易,湘嫔并非从前的湘嫔,皇后又岂是从前的皇后。青鸾含了一笑,只拘礼听命。
“你也乏了,随朕下去。待朕批阅完奏章,晚些再來看你。”
他二人携手而出,仿若世间再平常不过的夫妻。裕灏少有这般深情,他突如其來的宠溺,总是令人措手不及。青鸾不必回头,也知大殿内一干人等必是咬碎银牙,她愈是端得风轻云淡,便愈无人敢妄自揣测。
落败之辱绝不会忘,她忍了这许久,也该是清算的时候了。
回到流月阁时,早有下人來迎。
窗明几净,一尘不染。轩下静默绽着的石榴花,庭中芳香馥郁的紫玲兰,花事初盛,一切皆如新生般美好。流月阁一草一木被打理的完好无损,就连石台上的墨漆都是重新均匀了的。
青鸾心生感怀,却见阶下所跪之人都是笑极反泣的。然而从前熙熙攘攘的阁内,如今只余下寻香,归鹿,小福子与小贺子。她微微一怔,即便是知道宫中攀高才低得多,却还是不禁脱口道:“只有你们几人了。”
小福子机灵,怕青鸾吃心,忙打个千儿道:“就算只剩奴才几人,也定把小主服侍的妥妥贴贴的。”
“留下的都是最先跟着小主您的。几个年岁长一点的,小主还未回宫时便被指派走了。”苏鄂望见他们亦是欣慰,“您在祈福殿的时候,他们也着实过得辛苦。”
自己都是那般光景,又何况是留在阁内的下人。她一眼瞥见归鹿手上有伤,追问之下才知是在内务府领过冬衣物时同庄嫔手下双秋发生口角,被打至如此。庄嫔本与自己平起平坐,只不过因了自己不受圣眷,便要归鹿受她爪牙之气。
青鸾强捺心头恨意,开口道:“从前你们跟着我这懦弱好欺的,吃尽苦头。然而我既回來了,便再容不得这等事情。”宫人们骤然听青鸾用这样的口吻说话,皆是又惊又喜。又见女子上前,一一扶起行礼之人。“她们走了也好,服侍我的,必不能是一味攀高枝儿的。”
见青鸾如此剧变,宫人们虽惊诧不已,但也知她比从前可靠了许多。苏鄂扶她进到屋内,见摆设无一不是她刚走的样子。软榻上一册义山诗集,靛蓝的诗皮被拂拭的不染一尘。书内夹得红叶笺早已枯黄成粉,然而仍留在去行宫前翻阅的那一节。
屋内燃着苏合香,清淡而雅致芬芳最过怡神。木轩下平展着的金丝纹雀的布面,是闲來无事想要绣好的矜缨。几片桃花瓣垂落的木台,不知何时便会从檐下飘來零散的花香。光线明耀,映在她如白瓷一般的脸庞上,激起一圈莹白的光环。
苏鄂扶一扶有些歪了的瑞兽青瓷香炉盖,亦是面有怀念之色。想那时闲來无事,青鸾便总自制些新奇的香料添进炉中。忽而清香满室,忽而浓烈馥郁。天子每每來时,都含了欣喜问今日所配香料,而不知不觉,这些事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女子坐于铜镜前,透过那擦拭洁净的木樨雕花镜,更是清晰的看到自己消瘦下去的脸颊。皮肤已有些微微暗黄,原本饱满的身躯如今却像是挂在了宽大的衣袍内,空无一物般突兀。
倏地叹息道:“苏鄂你看,我瘦的这样惊心,连自己看了也要厌烦。”
“小主绝色,只不过是清瘦了些,带奴婢为您重新梳妆,定能焕然一新。”
她却冷冷地笑开了,眉目间不知不觉竟凝了一丝杀机:“看我落败成这个样子,也难怪她们一个个认定我翻不了身,都敢欺到我头上去。”
“小主现下回來了,自有人是怕的。”
“只是我这次固然能回來,若下一次,皇上当真薄情于我又该如何。”青鸾忽然有些颓靡,一手无心地拨弄着台前紫玉珠子,“常言君心难测,何况我又逃离不了在他身侧。”
苏鄂闻此,停了手中细活,行至青鸾身后扶正她双肩,直视镜中佳人一字一字笃定道:“小主见皇后虽然落魄,但谁人敢这般欺她。在这宫里唯有站住了脚,才能长立不倒。小主最终还是弱在了家世上。”她顿一顿,复又道:“奴婢知小主与王爷两情相悦,但远水救不了近火,一步走错,二人皆有性命之虞。这后宫波涛汹涌,从來便只有自己救得了自己。”
青鸾甫一抬头,正见女子目光灼灼,一时有万千感念。“谢谢你,苏鄂,一直这样提点我。”
“奴婢只望小主好,便再无所求。”她重拾起镶琥珀的银梳,细细拢开女子乌发,“皇上就要到了,让奴婢为您梳妆吧。”
红烛的火苗渐渐弱下來了,只那么丁点的光影,映着窗前披衣假寐的女子。
青鸾经这一日拜谒行礼,早便乏了。又候了两个时辰仍不见天子來,困意翻江倒海似的袭來,一手支在玉案上,睡去不多时,忽感到身上一阵发凉。原是早春料峭寒意,自己又未关紧窗子,夜风吹得细缓,身上逐渐散了热气。
恍惚中是谁拿去了支窗用的木竹,半睡半醒间女子似呓语呢喃道:“皇上來了么。”
回应她的是落在眉心的轻柔一吻。“朕來了。”
已是子时。
面前的男子身着明黄绛金九龙袍,上面镶嵌的水纹碧珠在夜色掩映下尤为耀眼夺目。她扶了扶睡松的发髻,几缕青丝垂落在颈间,更添一分媚色。“皇上叫嫔妾好等。”
“朕巴不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