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乱世十二年,十月十一。
“圣人征于天地之动,孰知其纪。循一阴一阳一之道而从其候;当天地盈缩因以为常;物有死生,因天地之形。故曰:未见形而战,虽众必败。”
李振飞抑扬顿挫的声音在书房内响起。
这是竹苑中一间雅致的书房,自从当初那位将军过世以后,这里就再也没有人踏足。可今日沉寂许久的屋中点燃了好闻的沉木熏香,薄薄的烟雾袅袅,提神的香气蔓延到了屋中的每一个角落。
苏墨白落座在书房正案的右边首桌上,他的左手边是今日旁听的吕正蒙,中间的过道中站着年迈的将军李振飞,他没有佩剑披甲,简单的穿了一件素色长衫,手里卷着一本兵书,目光炯炯有神,不断地左右巡视。
这是苏墨白的兵法授课,在东土时担任他老师的一直是鼎鼎大名的卫曲将军,出来游历,自然不能落下这门课业,闲赋在田的李老将军自然是最好的人选。只不过苏墨白一向对这门课业不太感兴趣,也没有什么超人的见解,此刻一身白色素锦的他正在走神,食指有节奏地敲着桌子,眼神却悄悄瞄向他的朋友。
吕正蒙笨拙地握着毛笔,在苏墨白看来,他的姿势与手法对不太对,能够把老将军所讲的兵法要点一字一句的腾在纸上已经极为勉强,还是在老将军放慢速度的情况下。要是在东土,恐怕卫曲将军早就已经考核背诵了。
“用兵之害,犹豫最大;三军之灾,莫过狐疑。善者见利不失,遇时不疑,失利后时,反受其殃。故智者从之而不释,巧者一决而不犹豫,是以疾雷不及掩耳,迅电不及瞑目,赴之若惊,用之若狂,当之者破,近之者亡,孰能御之?”
李振飞状做无意地往吕正蒙桌上看了一眼,看到他正在手忙脚乱的在纸上写些什么,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吕正蒙,你忙了那么长时间写什么呢?”他问。
少年听到李振飞严厉的声音,握住笔的右手一僵,浸了墨的笔毫力度没有控制好,最后一个字甩出了一大笔,涂污了大半的白纸。
“我……我在写字啊?”吕正蒙有些发蒙。
李振飞走上近前,提高了声音:“我当然知道你在写字!我问你写的是什么!”
“不正是将军您讲的兵法吗?”吕正蒙的声音小了下去,他抬头与李振飞对视了一眼,马上就移开了目光。
“兵法不是你写就能会的!我给你讲的是兵书上的内容,你要理解我的意思,在纸上做出你对这句话见解,并写出在实战中应该怎么应用!”李振飞看清了吕正蒙纸上写的字,更是勃然大怒,“怎么我讲了这么长时间?你就一直在抄兵书?!”
吕正蒙愣在了原地,他茫然地看着李振飞,不知道手里的笔到底该不该放下。在他以往的“求学”生涯中,都是在窗外旁听,然后凭借惊人的记忆力写在沙地上或者纸上。吕氏的藏书楼中并不是什么样的典籍都有,起码兵法他很少看到。
所以对于李振飞这位老将军的突然发怒,他是摸不清头脑的。
“是我哪里做的不对吗?”他怯生生地问。
他这幅有些柔弱的模样落在老将军眼里,让他更加怒火中烧。李振飞征战沙场,几十年的军旅生涯令他厌恶这种有违男子气概的表情,在他看来,男子汉顶天立地,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疤,不应该有像伤心少女那般泫然欲泣的模样。
他厉声道:“《六韬》这本兵法哪一个上过学的人背不出来?为什么要做无用功誊写一遍?请殿下背诵下一句!”
苏墨白也不明白吕正蒙无聊写兵法做什么,但他听闻过老将军的火爆脾气,作为学生的他哪敢有半分怠慢?当即背诵烂熟于心的下一句:“夫将有所不言而守者,神也;有所不见而视者,明也。故知神明之道者,野无衡敌,对无立国。”
李振飞这才不紧不慢点了点头,望向吕正蒙:“你看,就连一向对兵法不上心的殿下都能背诵全篇,你既然还要用兵法报仇雪恨,怎能如此懈怠?着实令我失望!”盛世魔妃
“苏兄真的觉得兵者不详么?”
说话的是吕正蒙,他依旧低着头,要不是附近只有苏墨白一个人,他定会以为吕正蒙自言自语。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叫苏兄太生分,你是我的朋友,叫我墨白或者苏墨白都成。”他叹了一口气,懒得再去纠结这个问题,抬起头看向远方:“其实我真的觉得是这样一个道理。”
吕正蒙疑惑地看着苏墨白,兵者不详或者强兵兴国这两个想法在他心里纠结起来,他本以为自己是对的,可他不明白学识和见识都远超他的苏墨白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苏墨白被吕正蒙炽热的视线盯得有些不自在,他看了吕正蒙一眼,“不理解我的话?那我把我的想法说一下,先说好,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你不许笑!”到最后他突然凶巴巴的。
吕正蒙连忙点头。
“我有许多位老师,都是天下名家,他们都或多或少的给我上过几堂课,当然其中不乏是看重了教导我那高额的酬金。”苏墨白娓娓道来,“其中有几位现在还教导我的功课,只不过令我印象最深的那一位,是一个老人。”
声音一停,吕正蒙心弦立刻紧绷起来,他的朋友很会调动情绪,现在他的脑海里甚至已经浮现了一位仙风道骨的老人。当然,那个人的音容面貌是他的老师。
苏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