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辚辚而行,片刻工夫以后,回到了汉王王府。然而,杨昭身上伤势显然要比原先所预想的更加严重。无字真经的疗伤篇心法纵再有奇效,也不能立刻将受创经脉立刻修补完成。进入龟息状态中的河南王,正恍若泥塑木偶,对于身外所有事物亦完全无动于衷,当然也就不懂得起身走下马车了。杨谅武功修为并不高明,但对于武者正在疗伤时,不可以随意触动或骚扰他这种显浅道理,还是了解得很清楚的。所以,他也并没有贸然就命令府中仆人过来,帮助自己把这个侄子从马车上抬下送回房间,而是吩咐车夫就这样将马车停在王府的其中一处院落之内,任由杨昭留在车厢里自行运功。为了防止有人打扰而导致有什么意外出现,汉王更严令任何人等,不管以何种理由,也不准靠近这处院落,违令者斩。王府中上下人等,自然皆一体凛遵,无有胆敢抗命者。
时间,就是如此分分秒秒地悄然流逝。不知不觉之间,夕阳西沉,明月东升,黑夜替换了白昼。却又在更夫一遍遍枯燥的报夜声中,将自己主宰大地的光阴逐渐耗尽。越来越深沉的夜幕,将月华与星光也同时遮蔽。天地间万籁俱寂,恍若重回混沌,更难觅生机之所在。
不会持续得太久。黎明之前的黑暗哪怕再深沉,始终亦只属垂死挣扎罢了。只要再多过片刻,东方天际又将浮起一片鱼肚白。新生朝阳的晨曦将撕破黑暗,让光明重临大地。然而今天晚上的情况,却似乎有点儿不同寻常啊。天际尚未显现曙光,有股炽烈火焰已然冲霄而起,形成连天接地的巨大火柱。余辉所及,竟将整座太原城也完全笼罩在内。情景雄奇壮丽,直是无比震撼人心。
良久良久,火柱终于徐徐消散。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已然脱离马车车厢,置身于高空的杨昭睁开眼眸,长长地吐出口浊气。经过半晚运功,此时此刻,河南王体内不但伤势尽愈,而且更略有进境。身心内外,更尽是一片清明。经脉间真气流转,竟能抗拒大地引力,虚悬不落。如此神乎奇技,正是比起御剑飞行更进半步的御气踏虚。传说之中,只有踏入了化境界,转而开始进军还虚的无上天人大道者,方有能力作出如此行径。东土禅宗初祖,手创少林四大神功的菩提达摩,正是其中之一。杨昭的乾阳功能够有如此表现,那是真真正正地已经将这种心法修炼到大圆/满境界,再也不可能有任何质上的提升了。若要继续进步,便只剩下阴阳交融,日月合一这条途径而已。
正在品味这天人合一的武学无上境界之际,陡然间,另一团耀眼金光赫然从太原城内亮起,其本质熙而不烈,宛若骄阳般内蕴勃勃生机。居高临下俯视而去,更加格外地惹人注目。杨昭失声轻噫,心中不由得略觉诧异。微一沉吟间,他转运真气,身若鸿毛,从高空处轻飘飘往下降落。堪堪将要着陆时,便掌向地面虚拍,激出股柔和劲风推动身形,向光芒所在之地飞掠而去。区区三五个起落,早横越过整座城市,到达太原东边城墙的门楼之上。敲就在此时,那团和熙金光也同时收敛消失。门楼以内,重新恢复了乌沉沉的一片,名副其实地伸手不见五指。
双目虽难见物,但凭着凡武者之间独特的感应,杨昭依旧能够清晰感觉得到,门楼里面此刻不但正藏得有人,而且从刚才那团金光推测,更是位不下于百里独步的级高手。如此高手忽然驾临太原,却未知究竟是敌是友,正邪如何。值此微妙时刻,杨昭更不敢掉以轻心。他将阴阳双令倒转过来反握于手,运功凝神戒备着迈步上前,朗声道:在下杨昭。不知道门楼内是哪一位前辈大驾光临?请现身容晚辈相见。
杨昭?哦,原来你就是杨广的儿子。门楼内那人亦无意隐藏。虽然并未动身走出,但也立刻提气送声以作回应。顿了顿,却又感慨地叹道:一别十余年,想不到杨广的儿子,居然也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唉~~时间过得好快啊。你父亲他现在还好吧?还有没有经常头痛?此人语气和善,似乎并不含敌意。声音却显得有些尖细。假若是平民老百姓,听起来一定会觉得颇为别扭。但杨昭身为大隋皇孙,在大兴城的皇宫里住得久了,类似口音也已经听惯不怪,霎时间倒没觉其中异样。听对方口气,似乎是和自己父王相识的,那便更加地不敢失礼了。当下河南王微微弯腰,道:原来是家父故人。家父情况大概还好,有劳挂问了。敢问前辈高姓大名,来太原有何贵干?
那人嘿声轻笑,也不回答,只转过话题,道:咦?你手上所拿的是阴阳令吧?想不到,白云居然会将它也传了给你。看来她当真已经大彻大悟,什么身外物都放下啦。嗯,她现在也在大兴么?
阴阳令其实并非白云亲手所传,但当初白云将这对神兵的下落告之杨昭,确实也有传承之意。当中细节,并非三言两语间能够说得明白的,河南王也就暂且略过不提了,只含糊道:是。白云师叔看破红尘,参悟真如,故此用不着阴阳令了。之前师叔她也确实是在大兴,但半年之前却离开观众,往各地云游去了。至于如今究竟何在,晚辈也并不清楚。
白云本性执着,后来又屡经变故。能够看破,放下。做到自在随缘。可确实是不容易。那人又叹口气。转过话头,笑道:刚才你引气御虚,可当真把我也吓了一跳。小小年纪,居然就能够有如此修为,可当真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