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破屋子里出来的人,说话时架子好大。闻采婷闻声,也不禁便是一怔。凝神细看,但见这人约莫三十左右年纪,穿身半新不旧的青布袍子,头戴书生巾,双手背负于后,挺胸突肚,身材甚胖。乍看之下,倒也有几分满腹经纶模样。拿来吓唬乡下不识字没见过世面的愚夫愚妇,那是绰绰有余了。但闻采婷又岂是寻常愚夫愚妇可比?她放眼瞥去,早发现此人眼虽大而无神,体虽胖而内虚,袍子不当眼处还有几个补丁,显然并非什么乡间士绅,了不起是名穷酸破落户罢了。
若在平时,“幻媚娘子”根本连正眼都根本懒得向这等小人物多瞧半下。然而现在情况特殊,她也只能放低几分姿势。却先把小王爷放下,随即习惯性地媚笑着向那穷酸书生福了一福,柔声道:“打扰先生读书,果然是罪过。奴家姓闻,不敢请问先生高姓大名?”
闻采婷容貌虽然稍逊于梵清惠、祝美仙等世间第一等的绝色,但同样是天生丽质,堪称国色天香。尤其她武功走的是媚功路子,无论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都将天魔秘**中“形神篇”的神通威能,发挥得淋漓尽致。这乡下穷酸书生,连洛阳城都没有去过。假若她到了曼清院中,甚至都不必院子里的当红花魁,只须随便哪一位姑娘出来,也能让他惊为天人。更何况“幻媚娘子”的容色,又要远远超过那些花魁。霎时间,这穷酸书生直是目瞪口呆,什么架子什么仪态什么矜持,统统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双眼突出如欲喷火,脑子里不其然浮现出自己将眼前这美女搂入怀里,恣意爱怜,尽情轻薄的种种场面。想到不堪处,更加连口水都流了出来。旁边那只土狗不明所以,抬头望望自己主人,汪汪地吠了几声,张口咬住那穷酸书生的袍角用力拉扯。却怎么也不能让他恢复清醒。
闻采婷亦是柳眉轻蹙。她对于这种乡下穷酸,自然毫无兴趣。莫说勾引对方为自己入幕之宾,哪怕对方稍微走近身边,都会惹得她满心厌恶,一脚将之踢开。只不过以往有资格和“幻媚娘子”打交道的人,若非江湖中大帮大派的首脑人物,就是地方上的高门世族中人,哪有这等乡下穷酸?所以刚刚她之所以运起媚功,也是习惯使然罢了。这时候见得对方一副色中饿鬼的模样,不由得也甚是厌恶。“形神篇”修炼到极致,往往只凭一句说话或一个眼神,已能操控敌人心志。但被操纵者就浑浑噩噩,整个人也废了。还未打听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事,当然不能现在就废了这乡下穷酸。当下闻采婷立即凝神敛功,散去天魔音容。
那穷酸书生浑身一颤,随即就恢复了神智。只是他脑子虽然清醒,面对着这千娇百媚的“幻媚娘子”,却仍是一副色授魂于的模样。他起脚把那条老狗踢开,抱拳一揖,笑眯眯道:“不打扰不打扰,呵呵。小娘子,在下有礼了。在下乃圣人苗裔,姓孔,单名一个蟑字。咦……这是?”目光转到了杨昭身上,却是直到此时此刻,方才发现还有另外一人在场。
闻采婷凄然一笑,悲声道:“这是奴家的弟弟。咱们姐弟二人(她其实想说‘兄妹’的,可惜小王爷的相貌,明眼人都一看就知道比她年纪要小)是洛阳人士。这回生平首次出门,本想往舅舅家探亲。没想到昨天在路上忽然遇到劫匪。那伙匪人不非但将咱们姐弟的财物都劫了去,还想掳走奴家,去作甚压寨夫人。亏得奴家这弟弟带了奴家,舍身跳下河中逃生,老天保佑,总算捡回两条性命,却又流落至此。如今奴家这弟弟受了风寒,正发高烧呢。还望孔先生大发慈悲,暂且收留奴家姐弟。此恩此德,日后必当回报。”
闻采婷说话的形容神态,皆是楚楚可怜。那个孔蟑听得浑身骨头都酥了。眉花眼笑道:“好说好说。闻姑娘请进。”侧身让开条路来,又假意作态,想替过闻采婷去背负杨昭,却被“幻媚娘子”微笑着推开谢过,又连道不必。要知道,小王爷乃练武之人,不但体格健硕,而且浑身肌肉,极为结实。加之这时候发烧晕迷,便显得倍加沉重。那乡下穷酸手无搏鸡之力,假若当真让他接手搀扶杨昭,唯一下场就是两个人也一起摔倒在地。闻采婷早看穿了这家伙外强中干,银样蜡枪头般的底细,自然也不肯把小王爷交给他。
这茅舍虽然外表看来破旧,实质里面倒也收拾得十分干净。闻采婷把杨昭放到卧室炕上,替他脱去湿透的衣物,再盖上被子,心下这才稍定。回身却又向孔蟑敛衽道谢。这穷酸书生和闻采婷相对得时间稍长,对其艳丽容色逐渐地也习惯了,不再像初见时那样连话都说不出的样子。这时候却就故作大方,摆手道:“举手之劳而已,小娘子不必太客气。嗯……令弟弟恐怕需要休息,却莫吵着了他。咱们借一步说话。”
闻采婷螓首微点,随手虚掩房门,袅袅婷婷地跟随这穷酸书生出了卧室,走到书房之中。虽说是书房,其实乡下地方,纵使孔蟑自命圣人苗裔,但是论身份,却非但不是世族,甚至连寒门都算不上,又能有多少藏书?故此那书架上除去《三字经》、敌龙无书屋《千字文》等孩童发蒙所用教材之外,也就寥寥几卷《论语》与《孟子》罢了。莫说没有《诗经》《尚书》《礼记》《周易》和《春秋》等“五经”,就连《大学》和《中庸》都没有。儒家四书五经,这里就缺少其中之七。看来这个孔蟑胸中的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