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素纵声大笑,笑声中极尽讽刺、不屑、嚣张、以及侮辱之能事。但河南王却明白,这只是一个已经失去所有东山再起希望的迟暮老人,在通过这种方式,来刻意掩饰自己心中那份无法平服的强烈失败感而已。所以河南王就拥有足够的大方,可以容许杨素以如此近乎放肆的笑声来稍微挽回些许失落的尊严,并不和他多作计较。静静等待到杨素的笑声告一段落,杨昭淡淡道:“笑够了么?既然够了,那么就走吧。”回头转身,率先走上白石广场中心处的平台。司马荒坟和司徒雅二人对视两眼,急忙抢步赶上,四条手臂同时按在清心铜殿的大门上,一齐发力要将它们推开。
清心铜殿的两扇大门,都高达一丈,厚度也有一丈,而且全是实心纯铜,其分量至少也有二、三千斤之重。若非修为到达某种程度,普通人就连想要打开这两扇门也有所不能。司马荒坟和司徒雅,在江湖中已经可以列入一流高手了,但如今两人合力开门,却仍然显得十分艰难。“叽叽嘎嘎~~”的声响,随着那两块沉重铜块逐寸逐寸地往后移动而传出,直令人听得刺耳牙酸。这其中,由司马荒坟和司徒雅分别推动的那半扇门扉,其移动速度就有非常明显的区别。毕竟,“飞天”司徒雅最擅长的是轻功与追踪术,内家修为实不及司马荒坟。故此,当由“飞天”所负责推动的门扉才移动了不过四五寸左右时,由司马荒坟负责推动的那半边门扉赫然已经移动了足有一尺半左右。凛冽寒风从殿内呼啸吹出,直使人浑身寒毛倒竖。首当其冲的司马荒坟和司徒雅两人,更产生了血液也快要凝固的错觉。虽然光天化日之下,可是身在殿外的人无论怎么瞪大了双眼去看,都无法将视线探入殿中半步,就仿佛是有什么力量存在于殿内,固执地隔绝了一切光线的入侵那样。如此异状,杨昭便忍不住眉头扭结,凝声问道:“杨素,你在里面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别要疑神疑鬼了。”杨素嘴角边又泛起讽刺的笑意,可惜被封住穴道又受了微伤(之前被了空和尚偷袭所致)的他,现在就只是个体衰力弱的普通老人而已,连再要放声大笑的力气都几乎提不上来。他喘了几口气,当先侧身从门缝中挤了进去,头也不回地道:“要拿回那件物事,就进来吧。”
杨广的魂头被杨素禁锢收藏起来之事,属于绝对机密。司马荒坟和司徒雅两人虽然已经算是河南王的心腹,但这种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反正谅他杨素也玩不出什么鬼花样,杨昭当下便挥了挥手,吩咐两人在殿外等候,随即也跟着进入了铜殿。
“嗤~”的轻响,杨素已经取出随身所带的火褶子并点燃。摇曳火光之中,只见殿内空空荡荡地,除去两个蒲团之外便什么摆设也没有。然而圆拱型的四边殿壁之上,却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数以千计的佛像浮雕。每尊佛教都不过只有尺许上下,但驹雕刻得肌理丰富,表情生动,正如字面意义般“栩栩如生”。火光照耀中,便营造出了一种富丽堂皇的神圣庄严气氛,使任何人到此,也不由得心生敬畏之情。
杨昭双掌合什,向四方微微弯腰下拜以示礼敬。随之站直了身体,问道:“我父王的魂头呢?”
杨素咳嗽了几声,道:“心急什么?都到达这里了,难道还担心我会反悔吗?这清心殿里面另有机关,不过得先把殿门关上才能启动。应该怎么做,不必老夫指教你了吧?”
杨素这种说话的态度无疑相当无礼,但杨昭也不会跟他计较。河南王反手按上大殿的沉重门扉,发力将它们推回原位。没有发出之前那种刺耳的难听声音,取而代之者,是一声“轰~”的沉闷震响。殿门封闭,将内外彻底隔绝。杨素徐徐吐了口气,径直走到墙壁下,伸手在其中某尊佛像上按下。
杨昭眼利,早看出四周墙壁雕刻的,其实就是三阿僧袛劫中分别出世之佛。所谓三阿僧袛劫,分别是“过去庄严劫”、“现在贤劫”与“未来星宿劫”。每一阿僧袛劫中,皆有千佛现世作教化。世尊释迦牟尼,即是现在贤劫中的第七佛。但杨素所按佛像,却不属于三阿僧袛劫中的三千佛,而是地藏菩萨像。因其“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故名地藏。以其“久远劫来屡发弘愿”,故又被尊称为大愿地藏王菩萨,深受敬仰。恒以“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为誓愿。因受世尊释迦牟尼佛嘱托,在释迦灭度后、弥勒佛降生前的无佛之世,留住世间,教化众生,度脱沉沦六道中的众生。
地藏菩萨虽然也是佛门中一尊极重要的菩萨,但毕竟尚未成佛。其造像混杂于三阿僧袛劫的三千佛之间,不知其中规矩的人或许还不怎么在意,但在知晓其中典故的人看来,未免就会觉得颇为怪异了。果不其然,杨素出手按下,暗藏的机关立刻发动。“轧轧轧~~”的机械响声之中,地面承载那两个蒲团的地面自动移开,展现出三尺方圆左右,内里黑黝黝的地道入口。又是一阵寒风由下而上呼啸倒灌,呜咽声听在耳中,犹如厉鬼夜哭,难听无比。
在杨昭记忆之中关于清心铜殿的事,就是十多年后大隋灭亡,天下大乱,慈航静斋取出了秘藏多年的稀世异宝和氏璧要挑选新天子,却把和氏璧暂且收藏在静念禅院的这座清心铜殿里。没想到却被个徐子陵闯入寺中盗去了宝物,最后由他和寇仲、拔锋寒三人分享了其中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