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丙不是空手来的,这年头布匹是比铜钱更硬的硬通货,他愣是拉了一箱子蜀锦过来,这价值要是对比后世,相当于直接送王厚一辆大奔了,还是六十六万漏油同款。
这一笔对于他这个只有百石俸禄的小官来说,绝对已经算的上割肉了,不过就算割肉,于丙也割的痛快,谁都没想到,这新上任的仓曹大人真有本事,三天,把太仓一脑门烂账结算完了,还递到了丞相那儿,现在二十个仓椽,还有四个管进出仓的长吏谁都是人心惶惶,后世贪污顶天儿被双规了,这个年头可是要掉脑袋的!
这个节骨眼上,仓曹王令官谁都没邀请,只邀请自己过府喝酒,虽说事情不见得就这么过了,不过好歹说明自己有机会啊!得到邀请之后,这细眼鼠须的小胖子是屁颠屁颠就跑来了。
只不过他这才下车,还没等热络的主动奉上礼物,王厚自己已经率先乐的跟一朵花似得,猛地拉住了他的手,满是埋怨的嘀咕起来。
“你说你,咱们同僚一场,过府联络下友谊而已,你带什么东西啊!本官可是两袖清风,这要是传出去,你我官声可都不好啊!”
“仓曹,这是蜀锦,从巴蜀走长江.........”
“我明白!于兄弟是好面的人!这我要不收,不是打你脸吗?杆子,还不搬进去,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啊!”
王厚一抬手,几个家丁已经是兴高采烈往下抬箱子了,憋得于丙一张胖脸又是直发红,悲催的又在那儿磕巴着:“仓曹,这是蜀锦.......”
“你们几个,把于仓椽的牛车赶到后院去,走,酒都准备好了,今个哥哥我还弄了些新吃食,咱们不醉不归!”
到底没给他机会把自己礼物多贵重说出来,于丙是被王厚硬拽进了屋子里来,眼看着这货还在那儿自顾自的说着,于胖子是郁闷的直欲吐血。
进了两进院子,第三间的主卧又是让他直迷糊,这个年代还流行分食制,像后世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吃饭还没出现,一般都是主人一张案子,客人一张案子,好家伙,王厚小气的就摆了一张案子,那头,还坐了个打扮颇有些男性化的小妞在那儿百无聊来的筷子敲着碗沿。
不过这吃饭的炊具倒是挺特殊,整个由名贵的黄铜打造,还是头一次有人把锅直接端上桌。
“于兄弟请上炕!王福,还不伺候于兄弟脱衣!”
“哦!不用了!下官怕冷!怕冷!”
不知道是还习惯于这个时代糟糕的保暖,还是怕王厚再把他这身衣服当做礼物给留下,于丙是连连摆了摆他肥乎乎的巴掌,客随主便,主也随客便,王厚就没管他,自顾自把外套脱掉挂起来,然后盘腿上了炕,跟着他小心翼翼的坐到另一端,于丙却是宛如被蜇了下,惊奇的蹦了起来。
“嚯!仓曹家的卧榻,竟然如此温暖!”
“呵,一点雕虫小技,王福,还不快上酒!”
得意洋洋的从罐子里把加盐加韭菜花调好的芝麻酱盛在了碟子里,王厚旋即又做了个请的动作,早习惯他这新奇鬼把戏,曹红节是不客气的给自己填了一大勺子,另一头,热的胖脸通红的于丙学着王厚的模样,将切成细片的羊肉在炭火早已经煮的咕噜咕噜滚开的清鱼汤中涮了两下,然后沾着酱料下口,几秒钟之后,这胖子也忍不住双眼一亮,重重挑了个大拇指。雷泽吟
“嫂子你是不知道,要真有四万多石粮食,兄弟我.....,兄弟我就是被砍了脑袋也甘心啊!问题是压根没有啊!”
“您是不知道,我们这官儿当的苦啊!按照田册,应该这么多粮食进账,可地方上那些个王八蛋,哪个真舍得足斤足两上缴粮食?就拿我仓接收的陈留来说,账面上今秋当入仓一万七千石,可实际上呢?一千七百石还掺杂了多半的陈腐霉烂的!还有外黄,五千石连四百石都不到!仓里那点粮食,还是下官豁出去得罪人,卡着济阳,小黄几个穷县才硬供下来的。”
扑腾一屁股坐回炕上,这货居然自己又给自己满上了,满是愤懑的一边灌着,一边悻悻然的哼哼着:“的确,咱管仓的手脚肯定不干净,可也就是提心吊胆的弄个十几二十几石接济下家用,家大人口多,又没有仓曹那么多封田,活着难啊!可仓曹一下子清理出四万石的亏空,让下官......,下官.......”
酒后吐真言,这货又是很没出息的趴桌子上嚎啕大哭起来,哭的曹红节一张小脸儿直无奈,王厚则是捏着下巴若有所思起来。
“既然是各县造假,上缴粮食不足,为什么你们不早些上报丞相府,弹劾他们?”
“弹劾有用吗?城下属下幕僚多是这些州县士族组成,人家官儿比咱们大sān_jí,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先淹死咱们这些小官儿!难啊!”
真是喝多了,迷糊的叫嚷着,这货愣是吧嗒一下年糕那样糊在了热乎炕上,几秒钟之后,居然厚重的呼噜声还传了过来,看着这货涨红的胖脸,王厚忍不住叹了口气,又是一筷子羊肉在锅子里涮了涮,旋即丢进了嘴里,重重的嚼了起来。
他是彻底想岔了,原本以为问题出在中央,或者功臣,或者汉室旧臣仗着权势勾结欺压这些仓椽,从太仓中盗取大量粮食,可从这货口中,问题却是出自地方,压根就没这么多粮食入账。
不过事情想想,却也不是不可能,随着汉末董卓给了中央朝廷最后一击,大汉朝实际上已经是名存实亡,赖以为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