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雏道,“我欠了老板的银子自然是还清了再走。”
钱小修笑着,看着他手里还端着的菜,道,“倒了挺浪费的,既然是有人结账了,你就带回去做宵夜吧。”她绕回柜台前,“我还有些账目要算,你先回去吧。”
这账目本该是她和云觞分着来算的,偏偏她伤了脚耍赖连手都不愿动。
已经许久没熬夜了,也不知道今晚撑不撑得住……
只因今日有灯会,用餐的人剧增,连她都不得以,不能再像是平日那般偷懒,早早就来店里帮忙。
“……你们不知,那土霸王的儿子在作威作福强抢民女,都无人敢管。好在那齐州刺史公正严明,吩咐左右将那人抓来,咔嚓一刀,当场就将人正法,除了一祸害。”
某桌的客人多喝了几杯,半醉半醒间竟起身说书般绘声绘色大声道起了听闻,惹得周围的客人拍手叫好。
晋雏正听得出神,钱小修走去拍了拍柜台。“我让你盯着那几个打短工的,看他们有没有偷懒,没想到反倒是你在偷懒了。”
晋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畏强权,为官者就应当如此。”
见他一脸的钦佩,必定是在想有朝一日他若是能官袍加身,也要以此为榜样。“你以为杀人是砍萝卜么,是要经过上头批准才能行刑,怎么可能当场说杀就杀。怕也是添油加醋了。听听就算了。”
人们对于自己期盼又没法子得到的东西总会是心生向往的。生逢乱世苛政猛于虎的年代就幻想出一个世外桃源能与世无争黄发垂髫怡然自得。官官相护奸臣当道的年代就想出一个包青天来,一虎头闸能闸断人间所有不平事。
幻想和现实总要分清楚的。
“虽然言语是夸大了些,但一个官员所作所为底下的百姓不可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必是受人爱戴的好官。”只要朝堂上有一人清正严明,他就可以和钱小修举证,这世道并非无官不贪,总有例外。
“齐州刺史。齐州离皇城十万八千里呢。就算他再怎么好受人爱戴,他日犯事受冤这位齐州刺史也不可能为谁出头。”这话她当然不敢大声说,这时候正听得慷慨激昂的,她不愿犯众怒。
有人来结账,晋雏埋头写了单子,找了钱,又继续道,“听那大叔说,那位齐州刺史是得了皇上的破格提升了。大叔过去是受过齐州刺史的恩惠正好人在皇城经商,听闻这事准备了礼物相送,只是被拒之门外,他感慨朝廷终于是出了清廉的好官,高兴之余约了友人上台秀楼庆贺。”
“这么说来,那位刺史是到皇城做官来了?”
“听来应该是。”他笑的开怀,天子越是亲近贤臣,就越多把握他日能把端木鹤延那样的弄臣连根拔起。“老板,这醉鸡卖的很好,明日是否该让大厨多做些?”他说着,却见老板压根没听他说话,而是望着外头。
钱小修解下身上的围裙,忽的道,“我有些事出去,你和小丫看会儿店。”她看起来有些急,围裙都没放好,只是随地一扔。
“老板!”钱小修像离弓的箭刷的就冲了出去。
她眼睛锁着前边穿着僧袍的男子。
回到皇城第一件事就是去了灵泉寺,但小沙弥说他十年前已经出关远游不知所踪。
“前面的大师!”大庭广众她不敢直称他名讳。
出来赏灯的人实在太多,摩肩接踵,她追得艰难,不小心撞到了人。她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看见那“大师”在前边不远的路口左转,露出侧脸——
是她认错人了。
“对不起。”钱小修蹲下帮着那被她撞到的路人捡起花灯,灯的外皮是纸做的,方才落地便破了。
街道两旁数不清的花灯的小摊,像是千树百花竞放将大街照的通明。那人戴着半张面具,一双眼,映着她身后纷乱的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