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了玉镯之后,沈鸢也不见得有多高兴,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你想回忠义侯府吗?”卫衍问道。
沈鸢摇头,“姐姐不在,我回去也是被欺负的。”
卫衍唇角一扬,左眼下的泪痣逦迤,“你都敢在本世子面前撒野,还能被别人给欺负了去?”
“我很怕我祖母的。”沈鸢抿嘴轻笑着道,也不知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马车缓缓驶入皇宫,卫衍带着顺喜进了崇文殿,沈鸢便去了和崇文殿有一墙之隔的如意馆。
如意馆是一座大殿,从外面有一条雕花游廊曲折通往主殿。游廊之外,不少穿着墨绿色束腰束袖衣裳的打杂小童在研磨宝石,小锄头砸下去发出叮叮叮的脆响。
那些宝石都是用来做颜料的,但是要经过数道工序才能使用。沈鸢穿过游廊,抬头便见匾额上金粉大书着“如意馆”三个字。
如意馆的大殿四面并未装门,仅仅只是在房檐下挂了许多帘子,夏天便放下帘子遮掩日头,冬天便搬来屏风做门,挡住寒气。
“你别挡在这里,让开让开!”身后一个满头大汗的小童推开沈鸢,手里抱着一摞画纸往里跑。
沈鸢脚步一个踉跄便往后退了两步,却不想身后撞到一堵肉墙。
沈鸢转身,便看到一个少年正不悦地瞪着他,因为沈鸢刚才那么一撞,他手中的墨泼了他半张脸,连白色的衣襟上都染了不少。
少年眉头紧锁,脸上满是隐忍的怒色,“你是哪个宫的?这么莽撞,成何体统!”
沈鸢递了自己的帕子过去,道:“我是顾先生新收的打杂小童,顾先生让我今日来如意馆找他。”
少年没有接沈鸢的帕子,袖子一甩,道:“跟我过来。”
沈鸢收了帕子,安静地跟在少年身后。
“江画师。”一路上都有打杂小童对他行礼,沈鸢便暗暗猜测着这位少年的身份。
少年带着沈鸢绕过如意馆的主殿,到了一个两进式的偏殿。与人多热闹的主殿不同,这偏殿一片寂静。
沈鸢踏过门槛,看到院子里放置着许多制色用的工具和宝石,走到最里面才看到正在作画的顾行之。
顾行之一身灰色直?长衫,一头白发用一只碧玉簪挽起,手执羊毫笔,在画纸上细细勾勒。
“师父。”少年一板一眼的作揖,唤道。
沈鸢也跟着行礼道:“顾先生。”
被打断的顾行之也不恼,索性收了笔,侧头看到顾行之被墨染黑的脸,笑着道:“启榆,为师叫你去取磨好的松烟墨,你是把墨给喝了吗?”
沈鸢解释道:“刚才是我不小心撞到他,才让他洒了墨,一会儿我再给先生去拿一支。”
“启榆,你先去把自己收拾干净。”顾行之对自己的徒儿道。
“是,徒儿失礼了。”
沈鸢忍不住看了一眼离去的少年,这人年纪不大,说话做事怎么这么刻板?
“你的画技师从何处?”顾行之自己倒了杯茶,轻抿一口,问道。
沈鸢摇头,“无聊的时候随便画画就会了,但也受过旁人的几番点拨。”
“知晓画的六法吗?”
沈鸢应道:“一曰气韵生动,二曰骨法用笔,三曰应物象形,四曰随类赋彩,五曰经营位置,六曰传模移写。”
顾行之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你昨日给我的那张杏花图,气韵生动,却毁在赋彩上。”
沈鸢眼眸轻眨,她还以为顾行之没看出来
“会制色吗?”
沈鸢收回心思,微微皱眉,道:“略懂。”
她很少会亲自制色,制色费时又费力,所以她通常都是在店铺里买别人制好的。但有时候买来的颜色效果差强人意,整幅画因此毁于一旦。
饶是如此,沈鸢也没有想过要亲自制色。她极少认真作画,在画上倾注的心力少之又少。
顾行之看到沈鸢眼里的不在意,心中有些遗憾。
这丫头在作画上的天赋胜过启榆,但是却少了启榆那般对作画的热情。她未来能达到一个什么样的程度,还是要看她自己。
江启榆正好收拾干净了自己,走了进来。
“启榆,这丫头是我昨日捡到的。让她先跟在你身边,把她教到会制色了,再带回来。”
江启榆拧眉,看了一眼沈鸢,那目光里满是质疑,显然是不喜自己师父的这个提议。
“是。”江启榆犹豫了几秒,还是恭敬地应道。
“出去吧。”
“徒儿告退。”
出了偏殿,江启榆先是带沈鸢去换了身衣服。就算江启榆拿了如意馆里最小的衣裳给沈鸢穿,还是大了许多。
沈鸢只好把袖子往上卷了几次,衣摆绑在腿上用带子扎紧,长发也全部束了起来,倒真像个唇红齿白,雌雄难辨的打杂小童了。
“明日我会让宫中衣署的人过来给你重新做衣服。”江启榆一直以来恪守礼仪,见沈鸢这般不伦不类的样子,实在是看不下去。
江启榆在前面一边走,一边道:“我叫江启榆,以后你和其他打杂小童一样唤我江画师就好。”
“是。”
“我今天先带你在如意馆走一遍,把各个库房先认齐了。”
“好。”江启榆腿长,走的又急,沈鸢要跟上他还得小跑着。
“师父让我把你教到学会制色为止,在那之前,你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
“嗯。”
“宫中有许多贵人会进出如意馆,你平时机灵些,可以免受许多苦头。”